他们许诺将大夏失地尽数归还。又提到上一次和约中,大夏每年为夷国输送的银绢数量,此次还是不变,但夷国愿意以优良的种马换取,不再白拿。早想乞和的皇帝一听,更是开心得不得了,连连以眼色示意主持和议的官员。若非顾及身为一国之君的颜面,他恨不得自己替那官员张嘴应下。
闻人雪坐在一旁听着。和约的内容明显对大夏有利,他双眉却始终不曾舒展。
自他看见使团中那个熟悉的半兽人老巫,心中本来隐约的不祥预感,就越来越明显。他身为星相师,所有的预感都不会是毫无由来,正自忧心,忽然听见对方使节提出了最后一个条件。“只是一点小小的添头,”老半兽人微笑着,招手引出了使团中一位格外魁伟的半兽人。闻人雪认得那张毛发虬结的脸,是北夷四大悍将中唯一活着的一位,不知有多少他们的人死在他斧下,见他站出,闻人雪心尖更是一颤,“我主仰慕贵国的战阵之学,愿以冷热武器协同Cao练法数套相易。呼尔查鲁将军主管我国军士的武器Cao练,已有二十多年了,就让他留在贵国,为国主略尽绵力吧。作为交换……”
对方啰嗦了一堆,闻人雪却在刚听他提到嬴烈的那刻,就想站起来唾他一脸。狗屁的“仰慕战阵之学”,嬴烈会的那几个什么蛇蟠阵、虎翼阵,还是听他讲解才掌握,嬴烈连字都认不全,兵书看得很是艰难,又没什么学习的时间,至今不过晓得一些最基础的阵法罢了。至于对方恭维的所谓“极擅领兵,战无不胜”、“轻易便一举夺旗”,也不过是因为傻子作为主将,永远冲在最前,士兵们心中没有怀疑,便把所有Jing力集中于对敌。对方鬼话连篇,明显别有所图。
皇帝却是眉开眼笑。本朝重文轻武的风气自上而始,对于能与自己诗词唱和的晋王,皇帝很是爱宠,听闻自己的爱子变成残废,皇帝当着满朝文武的面勃然作色,却因为太子和闻人雪一同求情,他只好放过护卫不利的嬴烈,另砍了几位武将的脑袋撒气。现在听夷国使节如此要求,更不管嬴烈是不是尚在昏迷,只要能签订和约,别说一个,他开心得恨不能把所有不通笔墨且愚笨粗鲁的武将尽数送给对方。主持和议的官员见他脸色,自是满口应允。
趁夜,闻人雪将嬴烈抱着,在舱内缓缓放下。另遣两名陪伴过他师傅和他的哑仆随身照顾嬴烈,并在舟中放入金银珍宝、粮食饮水若干。
哑仆们的命捏在他手里,他不怕他们背叛,而他们通晓基础的星辰秘术,不至于迷失在海上风暴中。可他们也没有能力把方向辨得Jing准,不能找到他本打算在北夷俯首称臣、老师的遗愿彻底完成之后,再带嬴烈同去的那个地方,只能划到哪算到哪,总之离开大夏国境便好。
他最后亲了亲嬴烈的脸。嬴烈全无所知地昏睡,呼吸依旧匀净轻柔。那张脸看起来难得地安恬,还有一点孩子似的稚气。
闻人雪想起自己曾问嬴烈的年龄,得知后有些不信。嬴烈跟他解释,虽然并不像他一样懂得延年益寿的秘术,但因为体质特殊,除去更难生病,活得也要更久,老得可能慢一点,看起来跟他一般大,实际是大了不少的。他没听完就投入嬴烈怀中,捧着嬴烈的脸,“啵啵啵”吻了好几下,想自己可以跟嬴烈共度更加漫长的一辈子,实在是天大的喜事。又起了逗弄嬴烈的心思,一边用支棱的小小雪蹭他腿间,一边满口胡叫着“好哥哥,好哥哥,快给我CaoCao……”,嬴烈大窘,双颊绯红,容光更添几分丽色,以手遮眼,另一只手把他脑袋按下。他再胡叫,就会挨一阵狠亲。
闻人雪无声地笑笑。星月之下,哑仆手中船桨一撑,小舟离开了岸边。他目送着小舟在月色中飘行,渐行渐远。
他的推测没有出错,皇帝一开始根本不会想到他这么大胆,也就不曾给各道关卡包括海事监下令,没人敢盘查他的车驾和船。而等到他已经把嬴烈送走,皇帝尽管暴跳如雷,却也不舍得把他处死。只是寸磔之刑可免,皮rou之苦难逃,皇帝下令,把他关入了血腥和臭味弥漫的死牢,跟大夏最凶恶也最卑贱的那些囚犯关在一处,吃最脏污的牢饭。
闻人雪背靠铁栏,双手捧着粥碗,正大口大口地吞咽。
粥里多半是水,碗底沉着十几颗黄硬的米粒,还有股馊味,但这里一天只管一顿饭,闻人雪被关了三天,快要饿晕了,也顾不得讲究。
刚放下空了的碗,过道尽头响起一阵锁链摩擦的刺耳声音。闻人雪扭头去看,两个脸戴青铜面具的高大身影,沿着过道缓步走近,身后跟着低头躬腰的狱卒。两人在他牢房门前站定,待狱卒打开牢门,两人走到他身边,一人拽起他一条手臂,也不出声,把他一直拖到了间单独的牢房。
“你们、唔——”
他的嘴被满是血臭味的一团黑油油的抹布塞住,他们又给他嘴里勒进一条麻绳,他就是想问也问不出了,只能呜呜闷叫。他们紧接着绑住他的手腕,把他高高吊起,他的脚尖根本碰不到地,全身的重量都落在一双手腕上。腕骨很快就受不住了,隐隐传来绷裂般的痛楚,皮rou也像是要从中间被撕开。
“我们也是没有办法。”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