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的傻三回家也很晚,他妈去找他的时候才看见傻三颤悠悠地走回来,一屁股的泥。
李缘是个小孩,可也是个嫌弃傻子的小孩,只有傻三以为李缘会和自己玩了,第二天就去巴巴地找人,也不知道是怎样找到李缘家,趴在窗口上看人。
李缘还以为是村里那帮恶童又来欺负他,蹲在桌子底下不敢出去。
傻三敲了敲玻璃,脸贴在玻璃上做了个鬼脸,又发出些怪声。
这和平时不太一样,李缘伸着头出去看了看,才看见傻三一副傻样。
傻三掐着嗓子,自以为很小声地对李缘说:“出——来——玩——”
李缘想,万一待会儿那群人来了,还不如和这个傻子出去呢。
傻三带李缘去店子上买了根棒冰,拆了塑料袋递给李缘,说 :“你先吃吧,给我留一半哦,一半!不要咬多了!”
毕竟李缘还是个孩子,抵制不住这种诱惑,况且是他咬第一口,没嫌弃的道理。李缘咬了一小口,留下了一行明显的牙印。
傻三也不嫌弃,收回来自己高高兴兴地吃了,冰棍化成了水,顺着傻三的嘴角往下流,傻三用袖子擦了擦,也没擦干净,李缘皱了皱眉,从兜里掏出手帕来让傻三擦擦。
傻三抖着雪白的帕子看了看,笑了下就揉进了自己的裤兜里。
李缘脸皮薄,不好意思找傻三要,而且傻三已经用过了,不要也罢。
傻三看着李缘一副不怎么开心的样子,低下头附在李缘耳边,两只手括在李缘耳朵上,说:“我带你去我的游乐园。”
傻三刚吃完冰,在李缘的耳边说话带来一股凉风,还有甜腻腻的味道。
李缘感觉自己起了一身鸡皮疙瘩,耳朵痒得很。
傻三拉着李缘往村外跑,太阳很大,李缘觉得眼睛都被太阳晃花了,路也看不清,全是傻三带着他跑。
天气太热了,李缘浑身都是汗,眼睛也被汗糊住了,有些刺痛。
眼前是一片橘子树,夏天的树上没有挂果,只有蝉鸣和蝉蜕,低矮的树荫也圈起来一丝凉意。
李缘看到两棵粗壮的树间吊着一张床单,傻三放开他的手,自己爬了上去,一个人在吊床上翻滚起来,吊床像秋千一样。
李缘就站在那里看傻三玩,他觉得自己多半也被傻三传染了,为什么要看一个傻子躺在那里。
傻三没躺一会儿,他翻下来,把李缘推过去,李缘看了下,里面还有着乱七八糟的一些干花和树枝,他不想上去,不想喝傻子共用一个东西。
傻三看他没动,有点急地推了他一下,李缘转过来就像和傻三发火,却看见傻三殷切的眼神,心想:“算了,他就是一个傻子,自己只是在哄一个傻子玩。”
傻三看见李缘上去了,嘴角咧出一个笑来,让李缘躺好,自己去推那个吊床。
李缘躺在床上,闭上眼睛,他感觉到夏天的阳光从他的眼皮中射进来,眼前红艳艳的一片,又一下被树叶遮住,黑了下来,耳边都是风吹树叶哗啦啦的响声和聒噪的蝉鸣,吊床还在晃晃悠悠的动。
李缘觉得自己要睡着了,他自从搬到这座小山村里,第一次有这么舒坦的时候。
他睁开眼睛,就是傻三白净的脸,还在对着他笑,傻三的脸几乎快贴到李缘的脸上,李缘可以看见傻三纤长的睫毛和嘴角两个小小的酒窝。
李缘当时还是个小孩子,却也觉出几分傻三的慷慨和可怜来。
傻三见李缘睁眼了,撒开了吊床像是在想些什么,急吼吼地跑了还让李缘不要走。
李缘搞不懂傻三的想法,他躺在吊床上,双手枕着后脑勺,即使傻三没有说让他别走,他也不会走,这里让他很放松,很舒服,傻子倒是很会享受。
树梢上站着几只鸟,它们在那里整理羽毛,跳来跳去,李沅被这太阳晒得眯起了眼,他感觉自己快睡着了。、
傻三回来了,手里拿着一串葡萄,上面还挂着清透的水珠。
李缘半梦半醒间被傻三摇醒了,傻三指着那串葡萄,对他说:“吃不吃呀,可好吃了,我一个人吃不完都拿来喂蚂蚁了,但是不能让我妈看见的,不然我回去就要挨打啦。”
村里的人都挺同情傻三,看他平时摘个黄瓜摸个葡萄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实在气不过就告到他家里去,然后晚上就能听见傻三凄厉的哭声,一个傻子又哭得这么撕心裂肺,让去告状的人都觉出几分不忍,感觉自己真是坏透了。
不过傻三挨了几次打,也小心了些,每次都只拿一点点,不敢教别人看出来。
李缘还没醒透,嘴里就被塞进了一颗冰凉的葡萄,酸味在嘴里蔓延开来,他打了个颤。
傻三提着那串葡萄,笑盈盈地对李缘说:“快起来啦,该你摇我了!”
李缘于是翻下来,傻三乐呵呵地上去了,把葡萄抱在怀里,说:“你快摇呀。”
李缘有一搭没一搭地去推那个吊床,听着傻三的笑声越来越大,他不明白,就一个吊床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