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缘的心情并不好,他妈牵着他去城里见他爸,原来那个强壮高大的男人,现在在监狱里,剃着短而坚硬的寸头,唯唯诺诺地对他妈说话,男人的目光在看到他时,突然锐利了起来,又一瞬间变得柔软,李缘有些害怕,躲到他妈身后去了,任他妈怎么推搡,他也不肯出来。
出来后李缘才感到松了口气,他感觉自己就像是被盯紧的猎物,他妈在他旁边埋怨他,说他小没良心,枉自他爸以前对他那么好。李缘有些憋屈,和他妈生着闷气。
傻三的事自然不会被李缘放在心上,他晚上躺在床上想到他爸的眼神,想到过去他爸让他骑在脖子上坐飞机,又想到后来他看见他妈脸上红一块青一块的伤痕,和男人有力的臂膀。李缘觉得,他是恨他爸的,是他让自己现在流落到这个小山村受人欺负,他觉得他也恨他妈,恨她为什么要把自己生下来,恨她为什么不离婚带他走,李缘在那个晚上失眠了,月光从不太厚实的窗帘里照进来,屋子里影影绰绰的,又像是原来的家了。
和李缘相比,年龄大些的傻三脑子里想的却单纯得多,他只知道自己今天又挨打了,还是在刚刚玩起来的朋友面前挨了打,他觉得明天李缘一定会嘲笑他,然后他又将失去这个即将得到的玩伴,自己一个人在夏天疯跑。傻三在床上也还在哭,最终却是哭着哭着就睡着了。
傻三虽然有些好了伤疤忘了痛,但是这一顿皮rou之苦却让傻三也怕了,第二天他不敢出去了,趴在窗台上远远望着竹林的方向。
就这样过了两三天,傻三在家很老实,除了睡觉就是趴在窗台上发呆,他妈也松了些心,不太管他。
李缘今天被他妈支使出去买东西,自然又被欺负了一通,小孩们围着他喊丧家狗,他低着头,咬紧牙,最终也没扑上去,他知道自己打不过他们,直到远远地听见他妈喊他的声音,小孩才一哄而散。这时候他才想起有傻三这么个人来,在他被欺负之后,还陪他坐了一下午的人,还把那颗酸葡萄喂进他嘴巴的人,李缘突然有些记不起傻三的样子了,只记得好像有两个酒窝,清亮的眼睛在他面前闪啊闪,他此时念起了傻三的好。
下午李缘跑去找傻三,他知道村里没有小孩愿意带他玩,不让他受欺负,傻三虽然是个傻子,但也是个比他们大得多的孩子,终究那些小孩还是会有些忌惮。
傻三家是两层楼高的楼房,他没办法像傻三一样趴在窗子上叫人,只能去敲门。
傻三他妈在一楼睡午觉,等太阳下去点再去田里,这会儿听见铁制的大门被轻轻的敲了敲,还以为是隔壁的鸡来啄门上的苍蝇,没在意,接着敲门声重了些,她扯开嗓子问了句:“谁啊!”
李缘其实说话了,但他的声音有些小,傻三他妈才睡醒,有些迷迷瞪瞪的,没听到。
她重叹了一口气,翻下床去开门,见到李缘站在门口,脸涨得通红,说:“阿姨,我来找您儿子。”
李缘不知道傻三大名叫什么,也不好直接当着人家母亲的面叫出别人给他儿子取的几近嘲笑的绰号,他过去所受的教育不允许他这样做。
傻三他妈才反应过来,这就是傻三前几天说的那家人的儿子,又看这家“作恶多端”的人,居然能生出这么俊朗书气的孩子,自己一家人老实本分,孩子却成了个傻子。她突发地生了股怨气,几乎是恶狠狠地对李缘说:“他不在家,以后不准来我家,晦气!”然后关上了门。
李缘被拒绝了,而且被讨厌了,在他以前,他还没被人这么赤裸裸地表达过恶意,此刻他站在门口快哭出来,鼻尖发酸,眼眶也沉得包不住眼泪。
傻三在二楼都看见了,从李缘刚开始轻轻地敲门的时候。这两天他睡得太多,下午睡不着就趴在窗台上看鸟,看累了又睡,睡得脑子都昏沉沉的。
他看到他妈关上了门,看着李缘低着头站在门口,瘦弱的肩膀一抖一抖,手也抬起来去擦脸。
傻三知道李缘哭了,他急得很,又怕这会儿从门上溜下去被他妈看见。
于是傻三上了顶楼的阳台,这里被用来晒谷子,现在还不到日子,根本不会有人上来,而且这里离厨房上面很近,很好下去,只是厨房到地面还有一段距离,需要爬到树上慢慢滑下去。
傻三以往很少这样下去,除非他妈那天都在家,他才会从这里小小地溜出去一会儿,在地里玩一会儿再偷偷回来,装作自己才睡醒的样子。
今天的傻三可能有些急了,爬上树的时候腿上被挂了一个口子,渗出了血,他用袖子擦了两下,绕到前门去找李缘了。
李缘正准备离开这个让他受辱的地方,眼前就出现了一双脚,顺着往上看,却是看见了裤管有道腥红的印子,李缘心都提了一下。
偏偏傻三还乐呵呵地对他说:“小声一点,不能让我妈发现了,我们今天不能玩太久哦。”
李缘指了指傻三裤管,说:“你流血了。”
傻三却像是没听到似的,拉着他就准备开跑。
李缘还是个孩子,有些拉不住傻三,被带着跑了两步之后,用力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