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缘家在一片竹林里,这原本是一家人的老屋,还是用黄泥砌的墙,本来都说租不出去就拆了,盖一栋新的水泥房子,只是那家人的儿子要老人过去带孙子,拆房子这件事也就不了了之,正好李缘母子俩要找地方住,这房子是旧了暗了点,但胜在干净凉快。
傻三不多时到这片竹林里,因为这房子后面是一片坟山,小时候他进去玩过,还捡了好多豆菌,结果他妈问到这些菌子的来历时,听到傻三的回答后就赶紧扔进河里了,傻三开始闹,被他妈关在房间里。结果当天晚上,傻三就上吐下泻,灌了几碗药才睡下去。
傻三别的记不太住,就是这些伤伤痛痛的倒是有点记性。
但是这是他朋友的家,他的朋友会保护他。
李缘进去先开了灯,土房子没有大窗户,又被竹林笼罩着,房子里面无论白天黑夜都是暗沉沉的。他让傻三进了自己的房间,坐在床上,又出去给他拿药。
傻三在李缘的房间里见了很多新东西,天上飞过的飞机被一些塑料块就拼起来了,桌子上的笔居然有那么多种颜色,还有一个屁股上长着羽毛的橡胶塞子,那羽毛就像看过的从天上飞过去的鸟,他从来没有捉到过。傻三从没见过这些,他很高兴,村里的小孩一定也不知道这些,而他的朋友居然有这么多,傻三觉得自己与有荣焉。
于是李缘一进来就看到傻三在小心翼翼地摸羽毛球上的毛,他摸一下,又吹口气,看见羽毛微微颤动的时候,傻三咧开嘴笑了起来,一点都不像李缘印象里的大人,反倒像比他还小两岁的弟弟。
但他是个傻子嘛。李缘想。
他拍了拍傻三,傻三被吓到了,浑身一抖,然后把手背在身后,装作自己什么都没碰过的样子。
李缘让傻三坐好,又看到傻三的目光一直停在羽毛球身上,本来也不是什么贵重东西。就把羽毛球塞他手里,说:“喏,给你了,现在可以坐好了吧?”
于是傻三很用力地点了点头,坐得笔直,又在李缘弯腰去拉开他裤口的时候,忍不住弯下腰笑了起来,他觉得有些痒。
腿上的伤不重,但看着有些吓人。傻三本来腿就细长且白,一道口子本来也不算特别大,在傻三的腿上看上去却有丝狰狞,白嫩的腿上一道血红的口子,李缘握着傻三的小腿,觉得脑袋都有些晕。
李缘站起来拿酒Jing和棉签,傻三疼得嘶嘶抽气,对李缘说:“你不要弄了,弄得我好痛,等两天它自己就好了!”
李缘不理他,把消炎药磨碎了洒在伤口上,用纱布包起来。整个过程熟练得不像一个九岁的孩子。
这些都是在他妈身上实践得出的经验,他爸妈打架时,他妈永远是吃亏的那一个,身上不是青一块紫一块,就是大大小小的口子,偏偏她还不肯自己上药,留着让男人看见,期待他有一丝后悔或是心疼。
但是被赌博和毒瘾支配的男人怎么会看见这些,伤痕都是取钱的密码,只有女人伤了,他才有钱去赌,有钱去享乐。
只有李缘提着个药箱去给她上药,看着女人一副落败者的样子披头散发地坐在客厅,他也萌生过不再管她的欲望。
女人却会抱着他,哭着去亲他的脸,啜泣着说:“缘缘,你是我唯一的念想了……”
李缘也只能沉默地去给她上药。看她身上新伤叠旧伤,李缘也突然地心开始疼了,这是他妈,她又做错了什么,她只不过是爱着一个人,凭什么爱一个人就应该活受这些罪。
傻三当然不知道李缘的痛苦,他看着腿上的纱布,去戳了戳,又把自己戳痛了,两只眼睛都泪汪汪。
李缘已经很久没帮他妈上过药了,自从离开了男人,女人的生活rou眼可见的好了起来,以至于此刻帮傻三上药时,李缘有点恍惚。
李缘才看出来,傻三的眼睛和他妈的眼睛有点像,都是凤眼,只不过女人眼神里是被生活折磨过后的成熟与疲惫,而傻三的眼睛却像那串沾着水珠的葡萄,亮闪闪清幽幽,一种不谙世事的单纯感。
也许是因为那双有些相似的眼睛,李缘觉得这会儿他的心也在隐隐作痛。
傻三把羽毛球抛起来,假装它是一只鸟,但球却飞不高,很快掉在地上,傻三又去捡起来继续抛,乐此不疲。
李缘对傻三说:“这个要球拍就能飞高了,你腿受伤了,等以后你腿好了我们再来玩。”
说着李缘找出了一个本子,把蜡笔铺在桌子上,对傻三说:“我们来画画吧。”
傻三有些不敢动,他怕给李缘弄坏了,这东西一看就很贵,把他小铁盒里的钱全都拿出来也不够赔。
李缘以为傻三不会玩这个,塞了一只笔到傻三手里,用自己明显小一号的手去包住那只细白的手,画了一个歪歪扭扭的太阳。
傻三被惊到了,这个东西居然能在纸上留下痕迹,还是那么鲜艳明丽的红色。
但傻三不会画画,脱离了李缘的手,他连一个丑丑的太阳都画不出来,笔在他手里仿佛会逃跑,一会儿滑向这边,一会儿又蹿向那边,一张纸上全是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