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一座桥之后就到了溪林村,桥也经过了十多年的风风雨雨,本来大理石色的桥身也被泥沙冲刷成黯淡的砖色。李缘还记得那年涨水,傻三带着他去桥上看热闹,红沙色的河水已经贴到了桥面,傻三还支着细白的脖子去看,他把傻三拉回来傻三还怪不高兴的,嘟着嘴跟他走到大路上去,遇到傻三的二爷爷在路边撒网捉鱼,顺手给了傻三两只螃蟹,这种螃蟹是铁螃蟹,没什么rou,一般送人都不太有人会要。但傻三很高兴地接过来,分了一只螃蟹给李缘,还告诉李缘不准把它吃掉,就要回家把它俩养起来。
螃蟹倒是在傻三的照料下,养了好几个星期,李缘和傻三在大夏天里去地里摸田螺和小鱼,傻三回家把田螺敲碎了扔到养着螃蟹的缸子里,那个夏天李缘和傻三都黑了不少,只是傻三始终比李缘要白一些。如果不是傻三在地里挖了个坑,又灌了些水,把螃蟹放了进去,就不会有后来傻三眼泪汪汪地对李缘说螃蟹没了。
李缘想到这些又难受又想笑,这时候车停了下来,问李缘还走不走,李缘见离傻三家还有些路,又怕回来找不到车坐,说:“还要再往前走走,到时候您在那等我一下,我看一下就回来。”
物是人非。李缘又想起这四个字,这四个字震得他脑袋疼。
车在往里走了,但李缘却不敢确定这里是不是傻三家。他看不见那些高大的树木,也看不见傻三家前面的池塘,老屋那片Yin森森的竹林也不见踪迹。
李缘迷茫了,他让车停了下来,自己下车看看。
一片空旷平坦的废墟。李缘从没觉得这个小村庄有这么宽阔过,没有树木和房屋的阻挡,他甚至看不见这里的边界,空荡荡的让人害怕,只有不肯同人一起离开的猫发出些古怪的叫声,似乎在驱赶人离开自己的领地。
这时候李缘的手机响了,他和他妈说过他回来看看,他妈也怪怀念那小土屋,说让李缘回去了打个视频给他看看。
李缘没有接,他只回了他妈一句:什么都没有了。
李缘知道把气往他妈身上撒不好,但是他这时候实在找不到人诉说自己的愤怒与失落。傻三占据了他最重要的几年,现在却连一点痕迹都没留下,李缘心里发苦,脖子也像被人掐住了,他喘不上气。
回去的时候是傍晚,夏天的晚霞很好看,橘红色的天空把层层叠叠的云浪也染得红扑扑,太阳圆的规规整整,在田边露出小半个,偶尔几只树上的鸟入了这副剪影,像极了书上的画。这是他和傻三看了很久很久的风景,傻三不喜欢日出日落,他说亮得很,照得他眼睛疼。但当李缘趴在窗台上看时,傻三就会乖乖坐到他身边,抱着李缘的手臂陪他一起。
说是归路,李缘也不知道归到哪里,也不知道路在何方。寂静如死的水泥路上,也只有小三轮车颠簸的身影。
呆了一星期李缘就准备回家了,等两天晚上出成绩,他还要填志愿,这边看起来似乎一无所获,他在宾馆呆了一星期,每天都出去转悠,想着说不定可以找到些熟人问一问,结果不是遇不到人,就是不知道傻三一家到底搬到哪去,只说好像傻三现在和他爸妈住一起的,他二嫂生了个女孩,怕傻三吓到她,死活不让傻三和他们一起住,还没搬家的时候就已经分了家。
李缘又想起了傻三问他的那句话:我是不是真的很傻。
李缘想逃了,在这个地方,处处都是傻三的影子,他控制不住自己的脑袋,一想到傻三又觉得眼眶发酸,半夜李缘睡不着甚至会甩自己一个巴掌,痛恨自己为什么不早一点回来,他像个撒泼也得不到想要东西的小孩一样揪着自己的头发哭,然后哭累了又睡过去。
回家的那天李缘整个人都透露着疲劳和丧气,火车上他抱着自己怀里的包,面无表情地看着窗外,景还是来时的那样,人心里却变了。
反而回家他还能睡得好一些,梦里也只是偶尔会出现傻三,不像在那里天天入梦来。他睡了一整天,晚上醒的时候差不多可以准备查成绩。
李缘对自己的成绩还是有一定的把握,他没有对答案,只是做完卷子之后的直觉告诉他,他做得应该很不错。
他爸妈这会儿都挤在他房间,等着出成绩,明明开着空调两个人还是出了一头的汗,他妈更是在那求神拜佛的,什么上帝佛祖全拜了一遍,只怕自己不够虔诚影响儿子成绩。
晚上九点五十多,还没到出成绩的点,班群里有人说已经可以查了。李缘再是心理素质好,面对这种时刻也不能不紧张,手抖得连点微信都点错了好几次,屏幕上也是起了一层雾,他的手心都是汗。
输完信息,李缘却有些不敢点了,他爸妈在旁边眼睛都不眨地盯着那个小小的微信屏幕,催促着李缘快些。
眼看快到十点了,再不进去怕是等下网站就得崩,到时候就不知道要卡多久了,反正早晚都得挨这一刀,李缘转过头去,不敢看,闭着眼睛点了下来。
他还没来得及看,倒是他爸妈的压抑不住地尖叫声和喝彩声告诉他他考得还不错,甚至可以说好,李缘这才放下心来,从他妈的怀中挣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