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守云愣愣地看着他,他的眼神淡漠,不似周蘅舟双眸总脉脉含情。
他的怀抱炽热,不若一缕魂魄该有的冰冷刺骨。
他不是周蘅舟。
楚守云一步一步向后退,背后靠上门,双腿酸软疼痛重袭而来,若不是他紧紧抓住家门板,怕是要跌坐到地上丢人现眼。
楚守云认出眼前的人,每年过年周蘅舟带他回老家都会遇着,是蘅舟的弟弟周蘅月。
“蘅月,你来给哥哥捻香么?请进。”楚守云撑住冰凉墙面缓慢挪步到灵堂。
周蘅月冷冷看着楚守云举步维艰的背影,他名义上的嫂嫂曾经容色倾城,顾盼生姿,如今像一支折jing的白皙百合,枯干养分,失了颜色。
他神色恍惚、神识不清,甚至没有看见周蘅月手边的行李箱。
周蘅月拉着行李,阔步跨过门坎,走进他哥哥嫂嫂的屋。
肃穆灵堂里,周蘅舟黑白遗像禁锢在纯黑木框里,神情温柔一如往昔,周蘅月跪在灵前,伸手捻香,指尖摩擦间烛香粉末落下。
周蘅月阖眼,心里默念:“哥哥,弟弟我来看你了,一路走好。”
楚守云跪在他旁边,眷恋望着遗像里周蘅舟眉眼,语气无比依恋:“蘅舟,蘅月来看你了,你看到了吗?”
长明灯烛火明明灭灭,似是亡魂的回答。
烛泪融化滴下红烛,楚守云抹了抹面颊上的泪,对周蘅月说:“蘅月,喝杯茶再走吧?”
周蘅月在周蘅舟遗像前深深凝视楚守云,低声开口:“嫂嫂,我不走。”
过度悲伤使楚守云思绪迟钝,不明所以回望周蘅月。
“我妈让我住进来,等哥哥遗产分配完我再搬出去。”
楚守云连震惊气愤都没有力气,他闭了闭眼,掀开薄透的眼皮,重新面对这个再没有周蘅舟保护他的世界。
他撑着坛桌站起身,留给周蘅月一声认命又似叹息的,“我去帮你收拾房间。”
周蘅月盯着他的背影,低喃:“那就有劳嫂嫂了。”
楚守云和周蘅舟的房子很小,两室一厅,一间主卧,一间他们准备给宝宝的屋。
曾经楚守云觉得这样一套他和周蘅舟共同奋斗买下的房子,小小的很温馨,很有家的感觉。
现在小叔子要住进来,监视他防止他霸占房产,这过少的坪数显得如此逼仄难堪。
让寡嫂跟小叔子住在一起,周家是真没把楚守云当人看。
算了,周蘅舟走了,楚守云对人世也没什么可留恋的,等尾七做完,就可以与他深爱的人黄泉相见。
深夜。
周蘅月走出房间,看见他的嫂嫂跪在灵前睡着了。
在周蘅舟黑白遗像静静凝视前,他一步一步靠近楚守云,楚守云漂亮的脸蛋轻减许多,侧睡在坛桌上都压挤不出一点颊rou。
周蘅月垂眸,目光一遍一遍轻抚这张他朝思暮想的脸庞。
长明灯摇曳红色烛光,沉痛的往生咒里,周蘅月横抱起他的寡嫂,一步一个纸折往生莲花,缓步走进哥哥的主卧。
周蘅月将他的嫂嫂轻轻放进双人床里。
他的嫂嫂瘦了。
还是一样漂亮。
泪痕未干的楚守云有种脆弱的美感,哀戚的浅粉蜷在他薄薄的眼皮、Jing致的鼻尖、白皙透光的面颊,楚楚可怜,令人惜爱。
泪流满面的嫂嫂比浅浅一笑的嫂嫂更令人心疼,更令人动心。
周蘅月想起今年以前的年年,一年之中他最期待除夕那天,因为那天他的嫂嫂会回家吃年夜饭,他才能见他的嫂嫂一面、短短的仅仅的一面。
周家重男轻女,更轻双性人。
年夜饭男人一桌,女人一桌,小孩一桌,楚守云不讨婆婆喜欢,连带所有姑姑婶婶媳妇都不给他好脸色。
楚守云只能勉强撑住笑脸,说他路上吃过东西,不饿,就不占个席位了。
他会去后院,遇见不屑亲戚虚假寒暄的周蘅月。
他会摸摸周蘅月的头,说:“蘅月,今年也长高好多了呢。”
他的手很小,很暖,很软,软绵绵的,可能比天上的云还软。
后来,周蘅月越长越高,楚守云渐渐摸不到他的头,周蘅月会向他唯一愿意低头的人弯下腰,让他摸摸他的头发,说那一句总在他梦里魂牵梦萦的:“蘅月,今年也长高好多了呢。”
楚守云是他见过最好看的人。
楚守云是对他最温柔的人。
少年的周蘅月以为他也能像哥哥一样,遇到他生命里的楚守云,结成连理琴瑟和鸣。
时过境迁,长大的周蘅月意识到世界上只有一个楚守云。
没有人能像楚守云一样让他心甘情愿低头。
楚守云是唯一流泪他会蹙眉的人。
温和处世的周蘅舟保护不了太过漂亮的楚守云,
周蘅月可以。
他不会让百合垂首,他不会让楚守云凋萎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