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任,当真是一种奇怪的感觉。
彼时,周叔安与霍暄情深义重,二人惺惺相惜,心意相通,便有放下一切,欲平静度日的念头。
不料这一日,军营之中来了御史,另有两位在燕国名气都不小的将军。
互相见礼后,那御史请出一道圣旨,大意为定王私放俘虏,私遣军队,似有不臣之心,令回京述职,军队交由何、赵两位将军。
霍暄再是好脾气听闻此事也控制不住,当即一脚踹那御史身上,拔剑而出,欲夺其命,毁圣旨。
然而那人口中的话更是恶毒:“王爷,今日您杀死微臣事小,可宫中的淑妃娘娘怕是……”
霍暄动作一滞,霍家本是武将之家,因先祖随开国皇帝四处征战,战功赫赫,这才封了异姓王。如今,皇帝这是要对霍家下手了么?家中无纳妾之风,故而子嗣不旺,仅姐弟四人。弟弟如今已在战场上牺牲,宫中的淑妃娘娘乃是长姐,京城家中还有母亲与幼妹。家中全靠长姐与自己撑着,可如今这情形……罢了,能保一个算一个吧。
霍暄自是束手就擒。幸而与那何将军有些交情,那人也算忠正,霍暄与魍灿虽被分开看管,却未上任何束缚。夜晚砍晕几个守卫,撕下白色中衣,以血为墨,写下一封信件:“霍某恐要食言与你厮守之约。皇帝天子,一丘之貉。赤梧关外,有湘,凌二城,凌城刺史曾受霍某恩惠,可以霍某信物令其降服,湘城刺史软弱无能,湘城却是边关粮仓,以你之能,可轻易取之。三城可成鼎立之势,乱世之中,自保你无虞。魍灿已连夜赶往赤梧关,霍某令他护你家人与霍某亲信投奔怀城,望你收留。此一别,怕难再见。望君珍重。”
信以战马送出,自也有让周叔安善待战马追风的意思。
第二日,霍暄被夺定王封号,以囚车押往京城。
此后两日,周叔安以雷霆之势拿下湘、凌二城,并令姚长泽拿着霍暄信物,趁着皇帝带走霍暄的事情不曾传到姬营,将姬营将士尽数带出,来赤梧关汇合。
其后半月,周叔安几次夜袭计攻,霍家军十去六七,尽管两位将士几次组织攻城,却都无疾而终,只能退去。
又半月,周叔安声东击西,取下周边瑾、拢二郡,五城犄角相望,渐渐成势。周叔安令属下安排,带着被掉包的霍家军及魍灿几人暗中离开五城范围,藏匿于草莽庄户,销声匿迹,而后,寻与几人相似身量的死囚悬挂城墙,曝尸宣战,于京城传上战书:“五城据守,定王之人皆以伏诛,燕国战神不再,秦将必将踏平燕都!”
此时,周叔安占据二国交战处,几乎自立为王。周叔安原是被俘虏,与楚国自有情分在,故而威胁最大的,便是燕国。
能够与周叔安一战之人,也只有霍暄。
囚车之旅,当真是令霍暄体验了一次“虎落平阳被犬欺。”
霍暄亦理解了周叔安彼时被的心境。
霍暄出生名门,自幼骄矜,便是父亲阵亡之时都未曾如此狼狈过,然而囚车之上,骄阳暴晒,风吹雨打都是常事。来自押解之人言语羞辱与饥饿更是家常便饭,索性不曾再有其他,便也忍了下来。
一路上霍暄渐渐也听闻了边关战事,周叔安三日内取下湘城与凌城的故事传的神乎其神。那封信,他应该是看到了吧。不过,就算没有那封信,以他的本事也定可化危为安。霍暄如是想着。
十五日后至京城,霍暄本以为会金銮殿唇枪舌战一番,哪知皇帝老儿根本没给机会,直接下了狱,近三分之二朝臣皆认为燕国再起战乱,是由未杀周叔安而起。
燕都的人活得太过安逸,他们从不知边关之苦,从不想百姓安危,从不查官僚腐败。
随着霍暄的入狱,燕都王府财产亦尽数充公,母亲幼妹亦打入天牢,长姐被打入冷宫,燕都人纷纷相传,霍王府,将不复存在,守护燕国百年的霍家军,即将消失。
天牢之中霍暄并不知外界状况,偶尔亦会想想,若当初未因一时兴趣留下那人,若未因欣赏放过那人,今日是否便不会如此。可仔细想想,便是没有如今之事,皇帝总会再寻其他理由,功高盖主,是皇家最最容不下的。
不久便有公公传来圣旨,斩杀之日业已定下,罪名是勾结敌军意图谋反。霍暄闻旨大笑,勾结是有,当初若不是勾结了楚国小皇帝,周叔安也不会落入自己手中,果然天道轮回,报应循环。
然,当霍暄身穿白色囚衣奔赴刑场的前一日,竟是长公主亲自前来迎接,直言皇帝失察,已下罪己诏,愿霍王不计前嫌,再领霍家军出征。
霍暄不明就里,从善如流。然而再一打听,便有那多嘴的将外面的境况说了。
周叔安之势,仅霍暄才可解。
“呵……,用人之时低三下四,不用之时弃如敝履。皇上好心胸呀。”
霍暄虽是嘲讽了一番,可能恢复王爷身份,再掌军权,才是对家族最有利的做法,此番态度强硬,除却长姐仍在宫中为质,霍家族人皆被偷梁换柱转移至赤梧关。如此一来,往后才好行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