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场摸爬滚打几十年的中年男人就跪在神龛下,双手合十不断磕头默念“天后娘娘保佑”,或是起身偷抹眼泪。
沈洪福不禁胸口发紧,从背包里拿出一个护身符,走到男人身边递了过去。
“这是我姑母做的,月猇海神开过光的,驱邪避煞,你戴着这个回去好好陪老婆,每天带着儿子跟她聊天,带她去看看漂亮的风景,不要到处求神拜佛了……”
他又拍过男人的肩膀,继续说:“其实我爸就是胰腺癌走的,在我不记事的时候,而且他对人世间似乎没什么留恋,甚至都没有来看过我。所以,先注死,后注生,莫强求。”
十三
“恭喜我们家洪福,第一天‘看事’就马到成功!”
“噢!噢!噢!”
沈洪福的大伯在海边经营客栈,堂哥则是开了个特色小饭馆,一家子都靠着旅游业吃饭,这里虽不是什么大热景区,但暑期的营收还是相当不错的。
现在一行五人就在堂哥的饭馆里吃晚饭。
“今天下午我碰到我三叔,哎呦乐坏了,我看他都吓得直哆嗦。”
他大伯母模仿着陈三叔公的动作,笑得前仰后合。
“来,多吃点,今天刚回家就这么忙。林同学也多吃点啊,不要客气!”
他大伯就使劲往两位大学生的碗里夹菜。
“洪福呐,你看你都带女同学回家了,怎么也不给我求个姻缘啥的……”
“哥!停!”沈洪福从堆成小山的饭碗里抬起头,“姻缘是禁忌话题,你怎么忘了?”
他堂哥急忙放下碗筷,双手合十对天念叨着“对不住对不住,童言无忌童言无忌”。
大家就像往常那样边拉家常边吃饭,好不热闹。
……
晚饭后林天舸要回房间整理行李和资料,沈洪福则是独自走上了海滩。
夜晚的海滩上游客不多,偶尔会有人放烟火,他仰头望去,眸中映出数束金色华彩,光暗明晦交替,同时也照出他脚下的巨大阴影。
他展开双臂伸起懒腰,感受海风倾听潮声,又忽然心血来潮,像要飞翔一样向前跑,在沙滩上留下深深浅浅的痕迹。
『你心情很好,是因为女同学的鼓励?』
“哎呦?我这无所不知的,脚踩百度、拳打谷歌的祖宗居然是在用疑问句吗?是我听错了吗?”
罕见的沉默,这大概是他第一次把海神怼到无话可说吧。
“哈哈,回家当然开心啦~今天我还去海神庙看你了,给你放了好多吃的呢,你难道不开心吗?”
『很开心。』
“不过你今天都不出来说两句,难道是我表现的不好?”
『正因为表现得当,不必多说。』
“其实今天我也想通了许多事。”
他的语气忽然认真起来:“比如说,我理解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了。”
『会认真去思考这个问题,你真的很可爱了。』
“咦额……好平静地说了肉麻的话噢……”
沈洪福搓完胳膊上的鸡皮疙瘩,又重新演回他的工藤新一。
“按照木雕彩绘上的故事,你曾经是皇帝身边的大将军,打了最后一场亡国的败仗,就背着皇帝一起跳海了,这是真的吗?”
『嗯。』
“因此,以普遍理性而论,我一定是那个皇帝的转世。”
『你不是。』
“诶?否认得太快了吧,这么笃定吗?”
『嗯。』
沈洪福瘪起嘴又想了想,继续说:“懂了,那我肯定就是大罗天仙投胎,所以你得奉命保护我。”
『你未免也太高看自己了。』
“呜——啊——!我居然被你吐槽了!好吧,排除所有不可能的情况,剩下只有这一个可能了。”
……
男孩出生在农历七月十五,俗称“中元节”。
对于沈家的每个新生成员,月猇都会例行查看,观其脉轮是否可造,是否有作为新一代“观事者”的资质。
男孩是有些特别的。
他的胎光尤为明亮,在浑沌污秽的往生世界中,仿佛一座灯塔,吸引着无数亡魂向他靠近。
好在月猇立于身边,众鬼无敢近一分。
男孩三岁时,父亲去世了。
男孩六岁时,揣着一堆邪之又邪的碟仙道具闯进祂的镇海殿,在神龛前公然招鬼亵渎神明。
月猇显灵,杀气滔天。
那些被男孩吸引的怨鬼刚想靠近殿门,又默默倒退而去。
“阿爸,你在吗?姑母说人死后也会留在亲人身边,为什么你不在我身边呢?”
冬天的夜晚,男孩蜷缩成小小一团,除了回音无人能答他的问询。
月猇微动长指,将他面前的小碟推到了“在”字上。
男孩狂喜地跳起来,继续问:“阿爸,真的是你吗?”
小碟被推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