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
“我该怎么办?”梁乐萱跪坐在城隍爷宏大威严的金身正下方,脸上充斥着获知真相后的懵怔。
神佛无言无语,更无法回答。
在此之前的一个小时内,她已经饱受了怀疑和剧变的折磨——
父母听完她这几日的可怖经历,迫于内心不安,终于吐露深藏心中二十三年的秘密。
那时他们结婚已近四年,母亲方女士却因身体问题导致习惯性流产,被确认无法正常生育。于是夫妇俩决定通过试管婴儿的手段,借助别人的子宫生子。可恰巧国家卫生部刚刚颁布相关管理办法,正规医疗机构已经无法实施,他们只好寻到国内最早成立的代孕公司,艾德康泰。
夫妇俩还记得自愿报名的孕母名叫曲珍,来自遥远的西南地区,虽是藏民但汉语不差,身体硬朗且已生过一个孩子。三方完成移植和筛选Cao作后,孕母的定期产检和衣食住行全部交由艾德康泰托管,他们只需在生产之后抱走孩子返回户籍办理出生证明即可。
大概28周的时候,夫妇俩曾借着出差的空档前去看过曲珍一次,那时候她哼着家乡歌谣,正亲手绣着一幅绿度母唐卡,还说绿度母会保佑孩子平安健康。
当梁乐萱提到她的双胞胎姐妹时,夫妇俩显然也是毫不知情,只说代孕公司承诺孩子“包健康”,所以受Jing卵会经过严格的筛选。
全家聚在网路上讨论猜测,所谓的筛选,或许只是将多个受Jing卵移植到孕母体内,孩子出生后将状态好的那个交给客户,另一个或任其死去,或者卖给人口贩子,再赚一份钱。
若是确有其事,另一个孩子此时此刻会在哪呢?
……
林天舸站在大堂内帮忙小张摆设备,拉开三脚架包的动作有些犹豫,不禁小声问道:“真的还要拍吗,要是播出去了,她可能会被网暴的。”
“这又不是萱姐的错,为什么会被网暴?!”小郭有些愤愤然,却很快被小张打断,使眼色让他别多说。
“这事曝光的话,最开心的大概是萱姐的几个对家,谁知道他们会怎么泼脏水落井下石……”
“谢谢你们替我担心,是我自己希望这件事曝光的……我只是个平台主播,或许也掀不起什么舆论风浪,但我想借这个机会找找我的双胞胎姐妹,万一她因此注意到我了呢。”
梁乐萱说话时,城隍庙外刮起了大风,波浪般朝着相反的方向滚至远处,又突然折返灌入堂内,最终消弭于双方的推撞中。
起初只在眼前浮现出点点光斑,后来它们像深海中微弱的浮游物,不断繁殖,铺满每个角落,直至最终黑暗如回涌的chao水,重新接管了整个视域。
等她再次回头,身后已是空无一人。
“天舸?……小张,小郭,你们在吗?”浅唤几声,仍是无人回应。
旷寂的城隍庙沉浸在某种Yin白画面中,穿透心肺脾肾黐上脊骨发凉。这画面亦会自动扑向她,同嵯峨谧然的城隍爷、天王像重叠,令白日青天都凄惶。
幽怨诡异的唢呐奏出苍凉悲咽,惊堂木骤然响起。
“汝…所…求…为…何?”
似乎是从极为高远的头顶传来的声音,她刚想仰头去探看,就被数只手按到地上。
仅剩的视域中,苍白的双手向她呈递一副两片的漆红筊杯。犹豫数息后,那双手上便浮出许多皴裂的伤口,又同时睁开形成无数眼睛,每只都在盯着她。
她记得胡道长曾说,掷筊是人与神灵的交流工具,信者能借掷筊获悉神灵的旨意,一平一凸为“圣筊”,表示神明认同;两平为“笑筊”,表示神明尚未决定;两凸为“怒筊”,表示神明不认同。
那么此时此刻,自己的愿望是什么?
梁乐萱鬼使神差地接过筊杯抛下……两面凸,怒筊。
“汝…可…知…罪?”
惊堂木再次响起,那些不知名的手押解着她跪匐在地,如同被人用叉子死死钉住,又扯过双臂将里面朝上,用刀子竖直去割,像是割腕那样。
鲜血似滴水淅沥,落在神龛下,汇聚一地。
她尖叫着痛哭着高举着手臂瘫坐在神明脚下,或许知道这是对她曾经轻易放弃生命的惩罚,便又挣扎着抬起头,将第二次的筊杯抛下……却仍是怒筊。
“汝…可…知…罪?”
第三次堂木响起后,那些手又拿尼龙绳缠过她的脖子死死勒住,头颅仿佛随时会折断,却也无从挣扎。当身体被绳子牵扯着越飘越高,在半空晃荡,她终于得以往前观望,却瞧见那些押解她的“人”脸上都汪着一层油腻的笑容。
一股怒气,从梁乐萱的心中升起。
她闭上眼在心中默念起绿度母心咒,直到绳索松开,那些人将她扔下去,亦如最后抛下的筊杯。
睁眼凝视,终得圣筊。
不知从何处而来的大门正缓缓地为她敞开,昭告愿望的实现。只可惜,噩梦的尸首塞满她的身体,死亡成梦的标本。
一个陌生男人,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