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舒暇一个半月没回过家。
他说学习忙,家里太远,走读天天来回累,想就近住到学校附近的公寓,他妈纪新筠听了,连夜派人替他把那房子收拾出来,又雇个据说信得过的保姆,第二天就将他和行李打包,通通送了过去。
一个半月,两人都没联系。
直到今天纪舒暇雇了个“纪新筠”,带去学校开家长会,被同学的贵妇妈妈当着老师的面询问:“新筠呢?这是谁?你家的保姆?”
如果不是看在整个宿舍区新换那批空调的面子上,纪舒暇大概会被当场退学。
这学校最喜欢吹什么“优质Jing英教育”“注重孩子的品格”,把诚信看得很重。
——只要天平另一端的砝码不是钱。
红灯车停,纪舒暇想着,便抿起唇角,靠在窗上无声地笑。
玻璃外边映着深秋冷冰冰的枯枝。
他不得不回家去,邀请纪新筠明天——“无论如何来一趟学校”。
班主任似乎说得恨铁不成钢。
“明明是个聪明孩子,怎么就是不肯好好的呢?!”
纪舒暇不觉得自己有什么问题。
车在外车库停稳后,纪舒暇提着书包想上楼,司机赶在他前头,捏着串钥匙堵在别墅大门口试。
“天冷,您就别摘手套了。”
纪舒暇说不冷,又叫他让开。
年过半百的中老年男人头发都花白了,风一吹颤颤的。
“您可别开玩笑了,气温零下,能不冷?”
这司机和他妻子都是纪老头好多年前雇的人,在纪家工作了起码有半辈子。
纪舒暇盯着院子里的火红茶花,想了想:“行吧。”
等进了门,纪舒暇一边摘帽子围巾手套,一边说:“梁叔,你去叫梁婶给我做碗甜蛋吧,好久没吃着了。”
“哎哎,好。”
待他走进电梯看不见后,纪舒暇顺手拿了他放在门口的钥匙,又转出门去,尽量轻地关好。
大拇指对着那个读取口摁了好几次,次次都提示“解锁失败”。
原来是纪新筠把他的指纹给删了。
纪舒暇镇定地拿机械钥匙打开门,又迅速将它搁回原位,弯着眼睛转过身去,对那个越来越近的脚步声的主人道:“你知道我喜欢吃甜的,要多加点糖——”
他的话戛然而止。
眼前的陌生男人淡淡一笑,问:“什么糖?”
大概三十,很高,比自己都高出大半个头,估计超过一米九了,身材也很好,卷起的衬衫底下,手臂肌rou线条清晰,脸却是斯文的英俊那挂。
纪新筠这次的眼光倒好像还行。
纪舒暇冲他笑得更甜,就像从花蜜饧水里刚捞出来的嫩花苞似的,浑身都能黏住你的视线,叫你脱开不得。
“什么糖我都爱吃呀。”
男人果然微微一愣。
哼,还是眼光不行,又找了个这样的。
纪舒暇捧着自己的围巾帽子往里走,走到客厅,又将被毛绒绒埋了小半张的美丽脸颊转过去,对男人说:“你知不知道,有一次我身体不舒服提早回家,打开门,不小心撞见妈妈在客厅跟人做爱——就是这个客厅。姥爷好生气,说她在外头胡闹就算了,别把不三不四的男人带进家里来。”
“哦?”他的神情分毫未变。
装倒还是挺会装的。
纪舒暇用那种对着镜子练习过无数遍的怯怯眼神看向他。
“今天妈妈把我的指纹删掉了,我都进不来家门。”
他略挑了挑眉,一言不发。
纪舒暇深谙点到为止见好就收的道理,也不再继续说。
除非这也是个卖的,否则不信他们能不掰。
*
纪舒暇是个双性人。
如今这个时代,双性人的存在早就不再是秘密,所占人口的比例,也从过去的不足万分之一,上升到了千分之三。
双性不是正式的第三种性别。在双性人的性发育结束后,根据相对更完整的那种性器官、当然更重要的是双性人其对自己的性别认同,综合考虑后由其本人提出申请,将性别栏的“未明”,改成“男”或“女”。
他们不再需要隐藏。
——即便如此,在不少“正常男女”眼中,同时具有男女性征的双性人仍然很奇怪。
纪新筠就是这些正常人中的一个。
纪舒暇是她二十岁那年玩出来的,本来当然不准备要,但那时候服下药,纪新筠看到门外别的新手爸妈喜滋滋推着婴儿车办出院,忽然又跑洗手间抠喉咙,呕得黄水里都混血丝,才硬是把药呕了出来。
她一直认为纪舒暇的“畸形”,和她当时吃进去了一点的堕胎药脱不了干系,所以纪舒暇小时候,她对纪舒暇的感情,一直在厌恶和愧疚间反复横跳。
直到纪舒暇开始发育。
纪舒暇长得太过夺目,哪怕是纪新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