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吹莲叶起绿波,荷花高人头,竹篙拨弄水,荷塘深处有船缓缓行来,白石撑着小舟,探巡一遍荷叶长势情况,再过几个月就迎来收藕季节了。
白石跳上岸,把舟系好,蹲下来扑水洗了洗脸,又借水面照了照,因常年睡不好,又日久疲劳,眼眶有些深陷,眼下印着淡淡的黑月牙。
白石用手捋干净额前发丝,尽量让自己看起来有Jing神,马尾垂下已经长到腰际。
白石把工作交接好便跑到村口一棵大树下,蹲在一位画画的老爷爷面前,老人一眼认出白石,从一幅幅画卷中抽出一筒交到白石手上。
“你之前托我画的那人,已经给你画出来了。”
白石又给了几个铜板,道了谢便跑回家,路上就已迫不及待展开画卷,纸上画的正是他多年来等候的谢季渊。
白石跑回屋子,从箱底捧出一沓画卷,一一展开,上面画的人无不皆是谢季渊,但每张谢季渊却又都不一样。
四年来白石一直托人画出谢季渊,但也因没有人见过其人,画出的谢季渊也是千奇百怪。
好不容易遇到一个曾跟谢季渊为同门者的人,虽然画出了谢季渊的形,但却画不出谢季渊的骨。
白石从几十副画里挑选出最像谢季渊的,又挑出五官里面相似的一处一一剪出来,最后拼凑出一个谢季渊。
可是怎么拼凑,都拼凑不出一个真正的谢季渊,因为眼睛根本就不像他。
白石望着用胶带粘贴得七零八乱的谢季渊,又望向剪得一地的破画,发出一声失笑,低下头眼眶溢满泪水,最终忍不住抱着自己消瘦的身体哭了出来。
白石抱着蹴鞠坐在江畔石头上,下巴抵住膝盖望向远边江面,这里的船夫都认识白石了,也都知道他在等一个人。
起初他们会叫白石出江去找那人,但白石摇头说怕自己走了那人回来找不到他,后来他们习惯白石坐在江边,见时总会说又在等那人啊,直到过了第三年、第四年,他们再见到白石,已经变成了不要再等了,那人不会来的。
白石垂头独自生闷气,他才不信那些人的话,谢季渊总会回来的,他的爹娘还葬在这里,如果谢季渊不回来,那就只有一个可能。
白石不愿去想那个可能,暗暗抹泪,临风而坐,风似乎把他的身形吹得有些单薄。
江面有小船驶来,白石腾地站起,直到看清船上人影,怅然坐下,过了一会行来几只小舟,白石又再次站起,过了一会又失望坐下。
突然有位老船夫划舟驶来,招手叫道:“哎——小石,你要等的那个人我好像见到了。”
白石愣了一下,霎那惊喜叫出:“什么?!是是季渊吗?是我给您看的那个画上男子吗?您确定是他吗?他在哪啊?他正在坐小舟来吗?”
白石直接跑到江水里,不顾鞋衣shi水,不等船靠岸便奔船而去。
“他好像正在坐小船行来,你看,是不是前面那个戴斗笠的男子,我见身形跟你那画像有点相似。”
白石望见江上悠悠行来一只小船,船头立着一黑衣男子,影影绰绰,看不真切。
白石抓起竹篙,趁风撑船而去,水面豁然开出一道横波,当两只小船愈来愈近时,白石直接挥手跳了起来,叫道:“季渊!季渊!”
声音似乎被风吹散,立在船头那人无一点反应,白石急得哭出来,使劲撑舟划去,呼唤谢季渊姓名,声音不免带些颤抖激动。
那人似乎终于注意到白石,抬头望去。
白石跳起,双手高举摇晃:“季渊——季渊——我在这,我在这!!我一直在这里等你!”
黑衣男子摘下斗笠,看向白石,露出疑惑的眼神。
不是谢季渊。
白石脸上表情凝固,僵硬在那,只听到老船夫说着眼花了…好像看错人了…
白石慢慢垂下手臂,虚握竹篙,伫立船头,任风带着小舟渺茫飘摇于江上。
又一年过去,第五年。
荷花塘的景致仍是很好看,去年莲藕长势一片大好,满满载载,船都要装不下了,再过几月份,又要迎来收藕季节。
谢季渊喜欢吃莲藕,白石特地花了几年时间,找人借钱、托人帮忙才好不容易挖建了这一方莲藕池,但一直没有等到谢季渊归来。
白石把小舟系好,独自走回茅屋的路上,关上房门拿出泥人雕刻,尽一切可能把“谢季渊”留在身边,一个五年过去,再过一个五年便是十年,白石不怕自己遗忘谢季渊的模样,只怕到老了想记起都无从回忆。
白石仔细雕刻谢季渊轮廓模样,手心出满汗,最后看着那泥人谢季渊,手臂微微颤抖,突然情绪失控,一把将那泥人砸在地上,失声痛哭起来。
“根本就不是我的谢季渊,季渊…季渊不是这样,无论是画还是雕刻,根本就不是季渊!!”
白石抱着肩膀埋头号哭,忽然,院子响起咯吱咯吱响声。
白石身形一顿,抬起头来望向窗外,咯吱咯吱响声格外清晰地传入耳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