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礼到家的时候,雨已经停了。
他的父母去亲戚家串门,因此到处都是黑暗,康礼有些神经质地将所有灯打开,才坐在沙发里,等待手机响起新消息的提示。他不敢在班群里继续发言,也没有点开,只是向那个同样察觉到不对劲的朋友求助。
“你在说什么胡话?”
“他是卓然啊!”
“就算你讨厌他,也没必要这么绝吧……”
一条条态度与往日截然相反的回复占据屏幕,康礼不由得屏住呼吸,过了好一会,他才意识到这一点,忍不住咳嗽起来。很难形容现在的心情,恐慌、紧张或者孤独……康礼不甘心地再看了一遍,没有改变,连这个曾与他持有相同见解的朋友也认可了“Z”的存在。
并且,对方给出了“卓然”的明确称呼。
康礼绞尽脑汁,三年,40个人,无论如何都无法与之对应。想到这,他急急忙忙起身,把已经摆放到床头柜的同学录取出——那张合影仍有些灰尘的气味——康礼看到了那张脸,就在他身侧,露出淡淡的微笑。
对,他们穿着同样的制服,摆出相近的表情,仿佛在那天,平和地让摄影师拍下了这一幕。
简直不相信自己的眼睛,康礼粗喘几口,谨慎地把照片翻过来,那个凭空出现的名字仿佛火焰灼烧了他的视线。他数了一遍,一遍,又一遍。41,确实是41,他们班上的人都到齐了!
康礼颓然地坐在地上,一霎那,他脑海中冒出各种奇怪、恐怖的想法,比如他患上了某种遗忘症,比如他的确遇到科学不能解释的事件,比如他身处在梦境……
时间陡然变得漫长,恍惚间,又好像恢复了正常,等康礼回过神来,仅仅过去了二十分钟。突然,他用力甩了自己一巴掌,痛感迅速蔓延,使他意识到一切仍是真实,并非噩梦。康礼缓缓移动目光,合照里的人也回望着他,笑容依旧,尤其那个叫卓然的少年,本就漂亮的五官显得愈发吸引人。
“你忘记了吗?”
他看见那双纸质的唇一开一合,声音灌入大脑。随即,剧烈的头痛侵占了康礼的感知,他试图保持清醒,但很快,他就重重地摔倒在地,再也没爬起来。
……
尽管母亲反复责怪他不该在地上睡着,但康礼记不清当晚发生了什么,只隐约回忆起几个画面:他赴了同学聚会,见到当年暗恋并追赶他脚步到同一所大学的青年,是的,他能很清楚喊出对方的名字。
卓然。
康礼从床头柜上拿来同学录,据说他睡着后,手里还紧紧抓着它。合照被擦拭得很干净,41个人,不多也不少,他不自觉弯弯嘴角。谁能忘记那段开心、轻松的时光呢?他们在教室里读书、做题,下了课就跑到运动场尽情挥洒汗水,总是在小卖部花上十来块,装模作样,将瓶装的气泡水喝出红酒的感觉。
更何况,卓然还暗恋着他——康礼忽然觉得害臊,即使他被许多女孩追求,也拒绝了一封封情书,但男性,始终只有卓然一人。对方是班主任心里的好学生,成绩优异,只是身体不太好,后来还生了重病,差点错过高考。
康礼没有回应过,可卓然痊愈后,立即考取了他的志愿大学,不远不近,就这么默默地继续喜爱他。纵然康礼不觉得自己是同性恋,日积月累,仍感到内心柔软了,偶尔会害怕做出太无情的举动伤害到对方。
这时,手机响了起来,康礼翻看着群聊,发现聚会后大家依然兴致勃勃,经常谈论卓然和他的事情。哪怕是与康礼玩得最好的朋友,也会稍稍为卓然说几句好话,还被大家戏称是墙头草,左摇右摆的。
“好了,你们收敛一点。”康礼回复道,“别拿这种事情开玩笑。”
有人调笑:“阿礼有意见了——不过另一位主角,我们的卓然,似乎一直没开口呢!”
“心里乐意呗。”还有人趁机起哄。
没等康礼继续回应,一个用着红花盆栽头像的家伙上线了,说:“我在,怎么了,你们又在逗康礼?”毫无疑问,这就是卓然本人了,康礼不由多看了几眼,总感觉那盆盛开的红色鲜花非常眼熟。
众人不肯承认,没多久,群里慢慢安静下来,康礼正想放下手机,又忽然收到来自卓然的私聊。对方如外表那般温和、礼貌,先向他道歉,然后克制地询问他是否有时间,因为先前在聚会上,康礼曾说想去看一支乐队的演出,正巧现在有两张票。
康礼咽了口唾沫,不知怎么有些紧张,输入了一段话,又赶紧删掉,许久才发出回复:“我,我应该可以,那天有空。”他舍不得拒绝,况且那支乐队很受欢迎,若不是卓然提出邀请,他早就放弃了观看演出的尝试。
“太好了。到时候我在门口等你,别担心,我会一直在,直到你来。”
即便只透过文字,也能体会到对面的愉悦,这下康礼连耳根都红了,咬牙切齿,想制止对方的暧昧言论,却又无从说起。最终,他也仅仅装作冷漠地回答:“知道了,我会准时到场。”
虽然结束了对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