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尧沛君撒出人手秘密寻找凌佑的时候,第一次逃家的凌佑处境也不安逸。
为了避免被家里人找到,他将飞舟拉升到了三四千丈的高空,这里云山雾罩、狂风飞卷,他的飞舟又是小小一只,只容一人平躺、两人对坐,远不如去大荒洲乘的那种大型飞舟平稳,被猛烈的气流吹得格格直震,而且时不时袭来一阵打着旋儿的涡流,将小舟抛起砸下,颠簸得够呛。
凌佑的脑袋不住地撞到飞舟外罩着的结界上,耳边大风呼呼烈响,浑身骨头也咯吱咯吱快散架的样子,屁股更是早就颠麻了。
他那颗曾经备受摧残的脆弱心脏似乎在剧烈而沉闷地噗噗狂跳,尽管猛烈的风和变化诡谲的云流被结界隔开了,但还是有种喘不上气的窒息感,只好从锦鲤口袋里找出两条厚厚的貂皮大氅裹在脑袋上,一来防止自己被撞坏脑子,二来挡一挡鬼哭狼嚎的风声和震动声,让气氛显得不那么紧张可怕。
小舟前端的船舵下有个西瓜大的舱室,是用来放置支撑飞行用的灵石的;灵石被船身上雕刻的飞行阵法吸去灵力后便会化为齑粉洒到空中,和浓厚的云层融为一体。
灵石凌佑是不缺的。每到过年,凤华都要给他一个装了九千九百九十九块灵石的荷包做压岁钱,尧沛君也会给他发六千六百六十六块灵石的压岁钱,攒到现在足有三十万块,也算个小小的土财主了。
凌佑裹着大氅缩在船底,只露出一双藏满小心谨慎的黑亮大眼,活像只洞里揣着爪子瑟瑟发抖的土拨鼠。
他每隔一会儿就把凤华送他的九洲堪舆图拿出来看看。这幅地图有个妙处,将神识探入后,虚拟的人影立刻就会出现在当下所在位置对应的地图点上,此时此刻身处九洲何处一目了然,比罗盘还要好用,绝对不会迷路。
从中天门到东洲魔教凶兽盘踞的山头足有两万余里,中间还要横跨将近一万里的苍茫东海,马不停蹄地飞都要四天四夜。凌佑拖着伤后才养了一个多月的半残身子,也不知道自己能在这崎岖坎坷、诡谲多变的高空坚持多久,但依旧执拗地想就算只剩最后一口气,就算是爬也要爬到华叔身边。
快傍晚时,飞舟进入了东海领域的上空,眼前变成了无边无际、深得发黑的汪洋,高空中的气流比陆地还要狂暴,虚浮无根的凌佑和小船宛若是浩瀚宇宙中微不足道的一粒尘埃。
凌佑望着脚下深沉无垠的起伏黑幕,心里升起对深海的巨大恐惧,禁不住扒在船沿上直咽唾沫——听说海底有万丈之深,如果掉进去,会一直沉一直沉,沉到一个一点光亮都没有的逼仄缝隙里,被可怕的大鱼啃得连骨头都不剩!
“华叔,你一定要保佑我顺利到东洲啊!”他忍不住捂紧隐隐作痛的心口,对着风云变幻的高空默默祈祷。
挨到深夜丑时,凌佑已经困得不停地打哈欠了,一低脑袋就睡能着。就算周围气流裹着飞舟还在轰隆隆巨响,他都倦怠得麻木了,全靠拧自己手臂上的软rou来维持半睡半醒的状态。
忽然,他被一次格外剧烈的震动吓得打了个激灵,抬头一看,就见远远的天边黑云滚滚,夹杂着银蛇样的闪电向自己的方向飞驰而来,周边的风越来越大,脚下黑色的海面似乎被一柄大勺子搅动起来,开始大幅度摇摆。
“糟了!不会是海龙卷吧!”凌佑瞬间打了个寒颤,一下扑到船头,拼命往灵石舱里塞灵石,好让飞舟窜得再快点!
飞舟的速度陡然加快,嗖一声朝黑云席卷的反方向逃也而去,凌佑闷着头嘴里不停嘟囔:“快点快点快点!我只是路过的!千万别找我呀!”
没命似地逃了一盏茶的功夫,身后的风声越发惨唳,雷声轰鸣宛如催命的战鼓,小船开始不受船舵控制地左右打转,凌佑顿感乌云压顶,大叫一声“华叔救命!”下一刻飞舟就被超速旋转的龙卷风吸入腹中,只听稀里哗啦一阵脆响,船体就像酥脆的麻花被掰碎了一样肢解得彻彻底底!
凌佑身上所有的护身法宝都在同一时间激发出各自的结界,将他团团护住不受狂暴气流的剪切和碾压,然而风力之强劲绝非几个结界便能抵抗的,凌佑就像裹在蛋壳里的小鸡崽儿,在龙卷风的肚子里顺着风旋的方向一圈一圈狂飞。
他被吹得手脚柳条儿似地乱摆,胸口受气旋压迫发不出声音,脑浆子都要被甩成浆糊了,就算不受外伤,五脏六腑也快揉成一团了。
华叔……
凌佑用仅存的理智悲摧地想,虽然我总是计划早死早超生,但没想到连你最后一面都没见上就要折损在这可怕的大海里了……我这辈子算是倒霉透了,下辈子……如果有下辈子的话,一定要清清白白投生到普通人家里……到时候你收我为徒,这样我就可以光明正大陪长长久久在你身边了……
呜呜呜,华叔!我舍不得你!
就在凌佑预备放弃希望老老实实等死的时候,身边被结界照亮的一小片范围里突然出现一团模糊高大的人影,凌佑依稀觉得那人似乎是徒手撕开了龙卷风的狂暴壁障,全然无视那摧枯拉朽的激烈气旋,一个踏步便来到了自己跟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