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子絮在榻上辗转难眠,心下惦记着兰因耳膜的伤。军医跟他说并无大碍,敷上药静养几天就能好。但杨子絮还是不放心,再三安顿一番,说得军医都略显焦灼起来,最后才勉强放人。到了夜里他又开始胡思乱想,心下道:兰因右耳有伤,恐怕只能左卧睡觉吧,那会不会难受?会不会睡迷糊了一转身压到伤耳,又疼痛渗血?他那样娇弱的身子,这样冷的长夜难熬,只怕难说……不知他房中的炭火烧得怎么样,白天果然不该去他那儿逗鸟的,又给他多用了多少炭……
心下烦乱不堪,于是掀被起身踱步至兰因书房中,见已是三更他居然还未眠。房内烛光通明,想来他又是在冰席上看书了。他迟疑着要不要进去,又恐打扰,但又想要与他说话——就是什么都不说沉默着下盘棋也好。但正犹豫的功夫,却又听见兰因在帐内传来咳嗽的声音,于是想到他今天在雪中衣不蔽体,定是又着凉了,于是当即又想去叫醒军医给兰因补一味药,但思来想去还是觉得不妥。焦心像是蚀骨的蚂蚁侵吞杨子絮全身,但他只是在寒风中冷静一会儿就还是转身离开了。不知为何兰因咳嗽的时候,他却同时想到了阿银,他死去的恋人苏中银,于是恍然间意识到对兰因的牵挂其实是对阿银的一种背叛,这感觉让他更加无所适从和痛苦。
兰因在帐内不知怎的又咳嗽起来,他暗骂一声周怀成,于是起身去翻腾军医留下的药,发现没有治咳嗽的,便又连带着军医一起骂。他咳嗽得厉害,许是下雪不冷化雪冷的缘故,他今晚咳嗽得比往日都还要厉害许多,几乎把肺子都要咳出来。于是他恨恨地想,咳出来也好,他就不用顶着这两块烂肺苟延残喘,这般痛苦难忍了。他咳着咳着就把舌下藏着的玉咳了出来,那是他的暗器也是他的宝物,一条看不见的细线缀连两头,一头接着的是护身的短刃,尖利无比,顷刻能取人性命;一头接他的玉,是祈福之物,亦是他的定情信物。
那玉原是双面玉珏,一块在他手里,一块在另一个人手里。他手里的这块上面刻着连理枝,两树的枝干交叠向上蜿蜒,合生在一起,看着就如两人牵手拥抱一般叫人心中一热。于是眼睛发酸,想到自己在沐恩受尽欺辱,向来自以为坚强的他竟也簌簌地流下泪来,便托腮盯着那玉发呆。他正被心事搅扰,忽的听见外面有响动,以为是周怀成大半夜又来找他麻烦,便警觉起来,收了玉在舌下,暗器藏身,轻轻移步至帐旁,高声问:
“是谁?谁在外面?”
心一横掀帘往外一看,只看到雪地上一串脚印。兰因追出去,却发现外面站着一个模样小小的孩子,他身后的帘帐则悄悄一闭,竟发出关门锁窗的吱呀声——他一回头发现不是帘帐,竟是淮安王府的门,这才知道自己大抵是回到了从前,不知不觉想到了以前的旧事——人在受了委屈的时候容易想起跟自己亲近的人,自己最想依靠的和最爱的人,兰因定是怀念他和所思慕之人相处的点滴了,那是他还寄住在淮安王家里养病的时候,那时候不似现在这般寒冷,是夏秋交替的时候,那时候的青天也高阔也辽远,不似现在这般低压压的乌云密布。
“是谁?谁在外面?”兰因记得自己十一二岁的时候寄住在淮安王家里养病,有一天夜里起风,他止不住地咳嗽,挣扎着从床上爬起来,身体都咳得蜷缩起来,里面的内衬已经是浸了一层薄汗。他起身去取药的时候瞥见门外有一个细小的人影,于是警觉起来,就喊道。
外面的人听了兰因的喊居然没跑也没动,像是愣住了。兰因便撇了药箱去开门,见是一个陌生的小男孩。那孩子跟自己一般大小的年龄和个头,脸上看着不像汉人,但眉眼低垂如元宝饺子,不像胡人那样粗野,又显得几分无辜与羞赧。于是兰因便皱眉问道:
“你是谁?我以前怎么没见过你?”说完又觉得不妥,他在淮安王府才呆了多久,怎能见过府上大大小小几百号人。何况还是一个不起眼的小孩子。那男孩看着兰因呆住,像是入了迷一样,慌得说话都结结巴巴,半天说不清自己是谁。兰因听说最近府上来了个姓李的沐恩的商人,是淮安王的旧友,于是便猜到这小孩是那商人随身带的小仆人,于是道:
“我知道你了,你是新来的小奴吧。”
男孩愣一下,随即点头。
兰因便训话道:
“大晚上的你乱晃什么?还站到我门前不走了?是要偷窥本王吗?你……”萧兰因见他是个下人,就装着小大人的样子对他趾高气扬道。
“那个、我……小人听见有人咳嗽,所以……”
“我话都没说完,你就抢着说,生怕人家不知道你嘴里长了个舌头吗?”兰因性子本是温顺,对下人也好,但他不喜有人偷窥,还撞破他不愿被外人知晓的病。于是就有些恼怒,“你可知道我是谁?就敢打断我说话?”
“大人是、是那个、因、因……绿草如茵的茵……”
兰因见他话都不全乎,就不耐烦地挥手道:
“算了算了,你走吧,以后不准再过来!”萧兰因刚要关门 那小奴却急急地叫住他道:
“我、我落了钥匙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