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谅站在空无一人的宴会厅里,许久才回过神。他猛地快步走向窗前,一把将遮挡光线的厚重丝绒窗帘拉开,屋内顿时被光充满,屋内的腐朽空气一扫而空。
倾盆大雨从落地窗外倾泻而下,暴烈却无声。他按着玻璃,看着天地浸没在水雾中,呼吸到chaoshi腥甜的雨气,焦躁的心情才逐渐平复。
几个小时前,他在W酒店外第一次见到曹真。她被手下拦在一条街外,被报告伪造出入证。裴谅赶到时,她穿着一套电视台职人特有的灰色套装,平底黑色皮鞋,方框眼镜,拿着张邀请函正振振有词,拦着她的小弟反倒被说得百口莫辩,差点就要放她走。
隔着一条马路,被雨水模糊的信号灯下,裴谅远远打量她。可惜雨伞遮住了半张脸,只能看到一个尖俏的下巴。
大哥帮帮忙,记者证其实是假的,我是裴烁粉丝啦,追他好多年。让我站在大厅,看他一眼就好,就一眼。
原来还是个小姑娘,听声音不过二十出头,穿得倒成熟。裴谅嘴角上扬,一手打伞一手揣兜,信号灯一响,就信步走过去。
东京街头,傍晚五六点,正是交通高峰期。他太轻敌,低头没三秒,对面人已经溜走。对讲机里声音狂吼:人跑了!拦住她!
十字路口人chao涌动,全是灰色套裙与黑西装。裴谅心里骂了句脏话,抬腿就朝信号所在的频道跑过去。雨水模糊中看见一双长腿轻捷地在行人中间穿梭,滑得像条鱼。他认真起来,迈开腿追上去,在她差一点就跨到酒店对面的人行道之前拉住了她,一把拽回去。
你干嘛?她一急,北方口音显露出来,奋力想甩脱手臂,还抬腿要踢她。裴谅抓得更紧,语气带了威胁:别乱动,有枪。
她马上安静下来,抬头看他。身后小弟迟来一步赶到,纷纷在他身后打起黑伞。
雨势并未停息。裴谅训练有素,血ye被心脏迅速泵到全身,感官提到最大敏感度。然而在曹真抬头的瞬间,他仍旧觉得呼吸不畅。
怎么可能是她,那女孩明明已经死了,他见过墓碑。但眼前人与记忆中的那个人长得一模一样。他以为六年过去,迟早会淡忘,现在看来,全是自我欺骗。
他根本忘不了。
你是谁?他侧过身,挡住身后人看过来的视线,低头质问她。女孩侧过脸,避开他的视线,却让他看见了她眼角的一颗痣,裴谅顿时心脏狂跳。
眼下三寸,那颗痣他化成灰都记得。
什么名字? 他压低了声线,语气急切,没发现她手腕已经被攥到发红。身后的小弟摸不着头脑,以为他抓到了什么可疑人物,都如临大敌。
我告诉你,你能帮我进去吗? 女孩指了指酒店大门,长睫上挂着雨水,眼神希冀,朝裴谅眨了眨。
进去做什么? 他语气有所松动,女孩立刻得寸进尺,五秒钟就红了眼眶,还擦了擦不存在的眼泪:裴烁是我前男友。听说他今天订婚了,我来看看他。 说完又用小腿蹭了蹭他西装裤,压低了声音耳语,几分哭腔,假意讨好,真心焦急:
帅哥,帮帮忙,那位是我初恋。带我进去看一眼,今晚跟你走。
裴烁,前男友。他思绪乱成一团。不可能,两个女人就算长得再像,又恰好都和裴烁有交集,可眼前这个油嘴滑舌、演技低劣又衣着品味可疑的女人,怎么可能是她?
脆弱,美丽,温柔的她,十八岁担纲《天鹅之死》主演,在卡内基音乐厅做领舞的女孩,早就死在了那场极寒之地的大火里。他见过现场,看过警察笔录,还每年去她墓前放一束花。
裴谅低头,看见她及膝灰色套裙下光裸的小腿,在雨里微微颤抖。她很冷,而且在害怕。
怕他?还是怕见不到裴烁。
雨势不见收敛,距离宴会开场还有半小时。一秒钟,两秒钟。她低下头,轻叹了一口气,挂在睫毛上的雨滴掉落,在泥水里摔成碎片。
让她去。 裴谅放开她手腕,咬牙低头,做手势制止了要上前阻拦的人。
女孩的眼睛顿时放出光彩,朝他深鞠一躬就转身跑走。他又伸手拦住:
今晚有dress code。
女孩狡黠一笑,眼睛弯成月牙,打开随身手袋给他看。红底鞋,黑套裙,一支口红。
这是我的PLAN B。
于是见到曹真之后的十分钟,裴谅就不得不和她同乘一间电梯,还要忍受她在旁边飞速更衣加换妆。
怕我乱跑闯祸,不如一起上电梯。 她提议之后,其他人就自觉撤出了电梯间,留他目不斜视插兜站在前面,听身后衣料窸窸窣窣。直到红底高跟鞋踏在地上,他才敢抬眼,于是看见一个腰肢曼妙、靓丽如豹子的女人从他身后擦肩而过,大踏步推开了宴席的门。
电光石火。他接二连三被击中,却束手无策,有种濒死的快感。
Rosa,罗莎。他刺在胸口的名字属于某个去世多年的女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