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那诡异的濡shi触感几乎快要就势顺着舔上脸颊时,午十衷那不知道比脑子慢上几个地球日的身体终于有反应了。
他近乎艰难地将昏沉的头撇向右侧,同时勉力抬起手臂,指尖猝不及防的在肩膊处摸出一团毛绒绒软兮兮的触感……
午十衷立时浑身寒毛炸起身体近乎本能地产生应激反应。
几乎像被“炸”开一样,他一下子就把自己“甩”了出去(是的,就是“甩”了出去),在那毛乎乎的古怪“东西”在脑子里还没形成影像的时候……未知的想象(的可怕)却比感觉手边黏了颗手榴弹还要唯恐不及,拼命支起力气就要跑。而脑子没醒透结果手脚还没跟身体系统协调好,猛一转身脚下一崴,就差点黑咕隆咚地身体正面儿朝下造出“五体投地”的孽来。
午十衷几乎是连滚带爬手脚并用地爬出坑里。
他歪坐在粗糙的地面上,惊犹未定地渐平喘息。砂石污泥沾了满身满手也不管。月光清凌凌如湖水般静静倾泻下来,丝丝如麻的冷意沁入单薄的牛仔衣料里。
泥土腥气混杂着腐烂的草木气息萦绕在鼻间耳际,身下是坚实的山石土地,粗砺而棱角分明的岩石块砾抵着皮rou,掌心被那些草茬断木等碎棱杂物硌出隐忍的痛意。
他呆呆的坐着,仿佛是逐渐认清了如今的境地。
[……这样就好了吗?你有没有点自己的思想!这么大个人了,还等着别人把饭喂你嘴里吗?!]
脑子受宿醉的影响还在嗡嗡不休地翻炒着交响乐章,还时或零星的蹿入些不合时宜的残言断句。
[……啊嘞五方神灵啊……管故到前管故到后,阿拉上至太太太公太太太婆,下至爷nai爸妈……今晚投别您们做羹饭主啊……]
[这货……倒灶霉相……一直都这样,嗐咦……]
[……保佑阿拉娃儿隆星高照读书攀攀升……]
[……不好使,这儿?半大老儿也不小了,你说是吧?……嗨、唉,你看那儿,看见没,这傻x又晃出来了……]
[嘁,半吊子屁用没有,活瞎白赖了他那张脸,真像他……这么厮活着有乜意思哇?]
[……娃儿,nainai老了,也不中用啦,你今后有出路也是你自个儿享福……]
nainai……
[……真腌臜眼!]
那些洪水猛兽般如刀似剑的声音,像数不清的鬼爪,一把一把抓着他麻木不省的心脏,将被酒Jing暂时压抑的痛楚重新随意识冲刷出来,一下一下剥夺着他的神经。
是什么让世界变得这么黑?
螟蛉幽咽的声音隐匿在看不见黑暗里,啼唱着寂寥与孤寞的分歧,让露水渗入了眼睛……都怪我自己,这么不小心,竟让它就这么凝成泪滴,滚落了心底,绞杀得五脏内腑血rou淋漓。
农历七月十五的今天,正是“中元节”,农村俗作“鬼节”。
真正意义上请“鬼”吃斋饭的日子。应逝去的亲人或已故亡魂,引路回家、供请返乡。礼尚往来,“顺便”求得宅邸保佑,福利安康的意思。
除却诡异,还是一桩逢年过节不可多得的美事。对家境贫寒的小孩来说更是如此。只因为这天能吃上比平时要丰盛许多的美味佳肴。
……昏黄的烛光映照着苍老而皲裂的手掌,桌上的香气仿佛仍旧滚烫。老人慈祥的笑容亲切如昨昔,颤抖的手如同振翅的蝴蝶。他忍不住伸出手去接,指尖触碰的一刹那,枯树般的蝴蝶坠落,了无生气。巨大的悲伤将他整个人撞入世间的空茫,思考无能,理解无能。
凉风习习,吹散迷蒙的幻想。
午十衷吸了吸鼻子,默默坐在自己爬出来的土坑不远处,任月光无情地打在这小方无树荫遮挡的露天空地,将周围的景象照得如此清明晰澈。他突然从咬合的唇齿间笑出声来,有多无奈又多少悲哀。人声绝迹的空间里仿佛只有他一个人“清醒”,还有风过林叶的暗语低低。
此时万籁俱寂,此时万物有灵。
而他却听不清了。
这个被人骂作“酒徒二傻”的“痴线低能儿”,此时竟流露出些人前难能得见的清明姿态,正常的不得了。更显得分外不正常。
是想,哪个正常人会半夜醉倒在深山上还又是哭又是笑的?这不是傻了就是疯了。
他打了个响嗝,夜色抚净他腮边的chao红,混合着朦胧的ye体shi意,如同敷上一层粉白色的桃香脂粉,竟显出几分好女般柔软而可人的味道来,带着三分讥诮五分凉薄并两分“困窘”模样……若非他这酒嗝打得都快熏出味道冒出泡儿(的熊样),气一冲有种能冲死面前一头牛的齁劲,不然捯饬一番还挺像个正常人的-_-||。
夜色越发凝重了。
明月高挂在枝头。空空隐隐,幽幽静静,只有黑魆魆的林海树干和枝叶虫螟之类的些微嘈杂声,无止境的响动。窸窸窣窣,聊胜于无。
……
仿佛过了许久,仿佛什么都没有。
他感觉自己快入定坐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