桌子上资料杂乱地堆砌成三座小山,一本摊开的书旁放着一杯冷掉的茶水。秦峯低着头,视线固定在某一行文字上,许久没有挪动。他的手机正“叮、叮”地响个不停,他知道是母亲又联系他了。大概是她听说了自己和张芸见面的事儿,从前几天起就不间断地催问他,两人之间发展得怎么样了。一会儿问觉得人家小姑娘怎么样,一会儿问他们下次什么时候见面,一会儿又一副羡慕的样子提起别人家都抱上了第二个孙子,好像多发几条信息,秦峯就能在除夕把姑娘带回家宣布要结婚似的。
他每次只是一边模棱两可地带过去,一边拒绝着张芸的邀请。那之后张芸邀请过他两次,说抽个时间一起出去吃饭,他都说自己最近有研究要忙,推脱了过去。对面似乎也看出了他的消极对应,慢慢地,每天四五条的消息就减少到了两三天一条问候。他翻了会儿聊天记录,最后手指停留在和母亲的聊天框上,还是点了进去。
-阿峯啊,你和小张有没有后续发展啦?
-讲给妈妈听听,你爸也很想知道!
中间夹了一张图片,上面是一朵盛开的莲花,用发光的花体字写着“早上好”。然后是接连四个未接电话,灰色的消息记录连成一排像是一梭子子弹。
-阿峯,有空给家里打个电话,妈妈很担心你!
消息断了短暂的一天,母亲又发了十几条信息,长的有好几行。大概是看出他对张芸没有一丝,发来的无非就是介绍这家姑娘聪明伶俐、那家姑娘勤俭持家。话里行间都是机不可失时不再来,错过了这几个姑娘他一辈子就结不上婚,断了家里的香火。
秦峯手指动了动,打下一行字:我不想结婚。我有喜欢的人了。
手指在绿油油的“发送”键上停留了很久,还是删了,重新发了条:知道了,我会看着办的。
他看了眼日期,掰着手指算了算还有不到一周就要除夕。思来想去,还是没有提到回家的事儿,把手机倒扣在桌上,不再去看。
“秦教授,这份报告是你们班的吧?”李教授从门口探了个脑袋进来,手里拿着一份装订好的论文晃了晃。她念了个名字,秦峯点头:“对,放在那里吧。桌子上有个专门收学生论文的篮筐,我等下再看。”
李教授不赞同道:“这要不是我认识你,这份报告就石沉大海了。你最好还是警告一下这个学生,免得以后再出这种问题。”
“嗯,我会提醒一下的。”秦峯笑了笑。
“提醒和警告不一样。”李教授恨铁不成钢地摇了摇头,“秦教授你一直这样,学生才会看……看人下菜。你知道背地里他们都说你是什么吗?”不等秦峯说,她就有节奏地拍着手说答案,“菜、包、子!”
秦峯一愣,随即苦笑道:“也挺形象的。”
“还形象呢,学生们都说你老好人,迟到也不会骂人。选你课的学生,我敢说有一半都是觉得你好欺负,明白吗?尤其是一些不学好的,还在那造谣说你是……”她压低了声音,“是同性恋。我之前听一个女学生说,她们班上的某些学生恶劣到什么程度!他们拿你的照片去那种同性交友网站上注册账号,不过没有露脸,我也不好去跟学校反映什么。”
“还有这种事情?”秦峯出奇的并没有感到愤怒,而是无奈地摇了摇头,“真是……”
李教授皱紧眉头:“说你好欺负,你还真来证明给我看了。你这纵容他们一次,马上更过分就等着你呢!”
秦峯摆手解释道:“不是我纵容他们,既然没有露脸,那么也影响不到我什么。反而要是我去说什么,才会把事情闹大。到时候更多人知道这件事对我也没好处,这些学生因为这事儿受了处罚,会反省吗?我觉得应该不会,反倒是会‘坐实’我是个同性恋,被他们戳到痛处,跳脚了。”
他说得头头是道,李教授听了后长叹一口气,将论文一放:“你既然这么说,那我也不劝你了。”顿了顿,“但你这样不累吗?”
“累?”秦峯眨了眨眼,一边舒展着双臂,一边疑惑道,“还好吧,这半年都留校,比起出去考察,这点事情累不到我。”
李教授颇有些不耐烦地撇了撇嘴:“你是真听不懂,还是装傻呢。”不得不说,她说起话来是真的不客气,也难怪以王教导为首的一派老古董看不惯她。光是她对比自己年长的人说话时,这仿佛平辈间聊天的态度,就足以气得那些迂腐吹胡子瞪眼。她说:“之前看你好不容易轻松点儿,这两天怎么又变回那恹恹的模样了?发生什么,方便的话跟我聊聊呗。”
“我看上去很累吗?”秦峯推了推眼镜,反问道。
“昂。”李教授瞬间耷拉下一对眉毛,双眼无神,佝偻着背脊双手垂在身侧,一副天都要塌下来的神色。她推了推不存在的眼镜:“我看上去很累吗?”
秦峯乐了,脸上也终于带了一丝血色:“这么糟糕?”
“嗯,不然我也不会给你推荐心理医生。”李教授说,“要是你真的不想说也没事儿,但多少还是在乎一下自己,别搞垮了身子,得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