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父这句话一说,整个客厅里顿时气氛直转而下。秦父推着老花眼镜瞥了秦峯一眼,电视机的声音闹得秦峯心烦意乱。然而丈夫就像是感觉不到似的,依旧乐呵呵地拍了拍秦峯的胳膊:“你说是吧,小峯啊。”
“哎呀爸!”张芸赶紧从厨房里跑出来,“你别瞎说,看看人家秦教授给你说得多尴尬!”
“什么瞎说,你们这样发展发展,不就是一家人了吗?”张夫笑道,拉着张芸坐在身边,示意她给秦父斟满了茶水,“小芸啊,我跟你讲,像小峯这么优秀的男人不多了噢!你不要好高骛远,眼高手低!好好把握当下,多听小峯的话,人家工作辛苦,你有空就多体贴体贴人家知道伐?”
“哈哈,老张你也别这么说你女儿。我看小姑娘不是挺好的嘛,长得又漂亮,做家务又利索的,老好嘞。”秦父抿了口茶,眉开眼笑。
“你们也太心急啦,八字没一撇的事儿呢。”张芸笑盈盈地打着趣,趁两老谈笑风生时偷偷对秦峯使了个眼神,“对了,秦教授,刚才阿姨喊你去帮忙洗菜呢,喊了半天你都没应。快去吧。”
秦峯得了她的暗示,立刻躲进厨房。狭窄的空间本就挤着两个忙忙碌碌的女人,加上秦峯这么个高大的男人,简直站不下脚。秦母给了了他袋蚕豆让他去剥,一边还数落他:“你一大男人,跑厨房来做什么?也不知道去陪你爸喝喝茶,讲讲话。”
秦峯低着头不说话,一颗颗圆润的蚕豆落进面盆里,咕噜咕噜地叠在一起。秦母见他闷声不吭的,又说了几句,便也继续烧自己的菜去了。
等一盆豆子剥好,张芸也终于逃了进来。她一边系上围裙,一边拿着栈板放在小椅子上切菜:“不好意思啊,我爸就那样。”她说话嗓子压得特别低,要不是他俩靠得近,声音被淹没在排气扇的噪音下,几乎听不到。
“没事。”秦峯摇头,“妈,还有什么活么?”
秦母忙忙碌碌没空理他,张母就递了把葱蒜给他:“哎小峯啊,麻烦你咯。全剥了,葱剪成段。”见秦峯点头,张母连连赞叹,“你这儿子养得好啊,还晓得帮忙搞搞家务,你看我家老头子,我们在他眼皮子地下忙活得不可开交,也不知道来帮个忙。”
就在这时,坐在客厅的张父突然抬着嗓子唤了声:“热水没了,加点热水!”
“哎!老东西,喝完了不会自己倒水……”张母嘴里埋怨着,提起热水壶就往外走。
秦峯咔嚓咔嚓地将葱剪成一小段一小段的,绿油油的葱段落在碗里,积成一座矮矮的小丘。接着剥开蒜皮,将干燥的白皮一层层撕下,不等白胖的蒜瓣露出,蒜的香臭味就抢先一步冒了出来。
“给我吧,我来弄。”张芸切完菜,从碗里拿走半颗蒜剥了起来。
“不用,你休息一会。”秦峯说,“你也从早就开始忙了吧。”
张芸不跟他客气,唰唰两下剥好蒜切成小丁:“做都做了,也不差这一点。”
“……谢谢,麻烦你了。”秦峯搓了搓手,蒜的气味黏在指缝里,搓不干净。
“别客气,我爸说的话你别忘心里去。他们俩一直催我结婚,我之前也是被催得着急,鬼迷了心窍才那么急着……嗯,追你。”张芸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脸颊,“那啥,我也看出你对我没意思,就慢慢清醒了。你要是能忘就忘了吧,这次就是我爸妈心急,才想出一起过年。我回去找个时机会跟他们讲清楚的,你放心。”
秦峯点头:“我也是,其实我现在还没有结婚的打算,该早点告诉你的。”
“没事没事,别提了,一想起我那阵子着急的样子就觉得丢脸!”张芸苦笑着将蒜末装进碗里,忽地想到了什么,“对了,你那侄子呢?不带他一起来过年么,一个人在家怪冷清的吧……噢,现在小年轻是不是跟朋友过年去了?”
秦峯手上动作一顿,随即错开视线:“他不过年,就不跟我一道来了。”
对蒙古草原上的牧民而言,农历新年的确并不是一件值得举家同欢的节日。文化、气候和人文环境的差异孕育出的是另一种盛大的节日:那达慕[1]。每年七月中旬,正直草木繁盛,牛羊兴旺的季节,各个部族的牧民们换上鹿皮或是香牛皮做的战服,或是拾起弓箭,或是跨上马背,亦或是立于土俵上展现出自己雄壮的身体,齐聚一堂。
秦峯就是在五年前的那达慕上,遇见了秦薰。那时候的秦薰还不叫这个名字,他有着自己的蒙古名。秦峯也还并非教授,而是当时跟着考察的副教授,捧着笔记满心满眼皆是这光陆怪离的草原美景。到膝盖高的草原上四处是蒙古包,蓝色的旗帜绑在绳子上,从这一头挂到那一侧,随风扬起碧蓝的旗海。马匹被关在各个部族的马厩里,一匹匹毛发油亮,趾高气昂地“哕哕儿”着炫耀自己的蹄子,就像它们的主人显摆自己健壮的身姿似的。
当一排男人敲锣打鼓、吹响号角骨笛时,各个部族的喇嘛们手举缠绕着蓝色丝绸的蜡烛上台,以烛芯传递火焰。直到队列最后的喇嘛也点着了蜡烛,头戴白帽的喇嘛举起手中的蜡烛,将悬挂在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