宽阔的云层染上灰黑色,滚腾在低空,在草原上落下一大片鸦黑的影子。在第一滴雨水落在草地里前,牧民们就将木桶排排摆放出来,这样雨后就能得到足够喂牲畜的水。秦峯紧紧跟在羊群后,就像是其中一员似的一步不离。他将手挡在头顶,遮挡住滴滴答答的雨水:“小薰,我们快到了吗?”
“快了,还有半公里就到了。”小薰骑在狼背上,肩上披着不合身形的外套,两条腿晃悠着,“看吧,果然下雨了。我都说了快点回去,你偏要去拍照片。”
早上,还万里无云的时候,秦峯跟着小薰出去放羊。穿过辽阔的草原,是一片偌大的湖泊。碧蓝的湖水深不见底,周围生长着郁郁葱葱的旱荷,一朵朵金色的花瓣点缀在墨绿色狭窄的尖草丛里。一只黄鼬窸窸窣窣地撇开草叶,露出褐棕色的小脑袋,两颗黑溜溜的眼珠子转了转,捧起一小片泥土挫在脸上。
“咔嚓”
黄鼬听到动静,四处转动着脑袋,却找不到声音的来源。它奇怪地歪了歪脑袋,又是几声“咔嚓咔嚓”。它愈发好奇,毛茸茸的大尾巴甩来甩去,不停地左右环视。
秦峯躲在一块岩石后,拨开一点草丛,将镜头伸出些许。他一连拍了十几张那可爱的小东西,嘴角不住地上扬。他看着那只小黄鼬焦急地模样,忍不住掏了掏腰包,想找找看有没有什么rou干之类的可以给这小家伙吃,就当做是模特费。
可下一秒,一个巨大的白色身影向那黄鼬飞扑过去,只听“唧——”的一声惨叫,再看过去,白狼嘴里叼着黄鼬的脖子,血ye淅淅沥沥地落在草丛里,而那只黄鼬四肢抽搐了几下,便无力地垂了下来。
“啊!”秦峯跳起来,将相机挂在脖子上艰难地跨出几步,冲白狼挥舞着胳膊,“查嘎,松开!”
查嘎不理他,脑袋向上一甩,将黄鼬抛到半空中,又一口含住,三、两下就将那小小的身躯吞进了肚里。它吃抹干净后还伸出染了血的大舌头,舔了两口沾在下巴上的血糊。秦峯立刻就噤了声,老老实实地将双手举过头顶,往后退半步,小声唤着:“小薰,小薰?”
“嗯?”身后不远处传来少年的声音。秦峯心下一松,回头就看到小薰脸上一片血色,下了他一跳,视线再往下就是他手里提着的一打鼢鼠。小薰耸了耸肩,将弓跨过脖子背在背上,用空出来的那只手蹭了蹭脸颊,将血都抹开了像只小花猫。他瞥了眼查嘎:“怎么给你吓成这样?”
两个人也认识了大半个月,几乎天天见面,不是秦峯提着小零嘴去找他,就是他一大早爬进秦峯睡的蒙古包,天还没亮呢就将他摇醒,拉出去一道放羊。一开始秦峯喊他“小薰”,他还反应不过来,后来他也就习惯了这个名字。秦峯一喊他,他就会像犬科动物一样甩甩脑袋,撩起垂在脸侧的长发别在耳后,用鼻子“嗯”一声做答应。
他小跳步着跑到秦峯身边上下打量了会儿,没发现异样,奇怪地偏过脑袋:“没伤到哪儿吧?”
“没、没有。”秦峯下意识屏住呼吸。
“没有就好。”小薰松了口气,招呼查嘎过来,没注意到秦峯紧绷的身子,一边抚摸着查嘎的大脑袋,一边将手里那一打鼢鼠放在地上。十多个毛茸茸的小身子被他铺在地上,没有了生机、僵硬地排开。他取出刀子,将一只顺着肚子剖开:“从这里切,它们肚子上有一道缝,就比较好把皮剥下来。”
查嘎嘴馋地凑过来,被他驱开:“等下才能吃,现在先等等!”
秦峯不由自主地撇下嘴角,硬绷着才没反胃。他看着小薰熟稔地挨个将鼢鼠的皮毛剥下来,把肥嫩的rou丢给查嘎一口吞下。剩下的皮毛则被他摊开放在阳光姣好的地方,将上头黏着的血水擦干净。剖到最后一只时,他没把rou给查嘎,而是切了一片给秦峯:“这东西rou有点柴,我不爱吃,你要试试吗?”
秦峯连忙摇头摆手:“不用了,不用了!”
“嗯,不过晒干了还是可以吃的。”小薰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拍拍查嘎的脑袋,“好了,今天先吃这些吧,这只是我的了。”
查嘎颇为不满地哼哼了两声,还是乖乖跑到羊群在的地方,像是撒气似的对着羊群龇牙咧嘴,吓得可怜的羊群聚在一起,被赶着往回跑。
小薰看着查嘎在草地里奔跑的模样,又抬头往远处看了眼,闭上眼睛动动鼻子。他再次睁开眼睛时,收拾的动作快了起来:“好了,回去吧。”
“啊,这就回去了?”秦峯有些不乐意,他才刚来湖边坐了半小时不到。要知道往常小薰出来放羊,一放就是一整天。他伸手把小薰的脸蛋擦干净,恋恋不舍地看着湖面:“再呆会儿吧,我还没拍到野鸟。”
“马上就要下雨了,再不回去就得走不了了。”小薰不由分说地把一包鼢鼠皮抱在怀里,脸蛋上明明没了血渍,却看着更红了。秦峯一把提起那包鼢鼠皮,讨价还价:“那就再拍两张,两张就好,很快的。”
小薰拿他没办法,明明是个成年男人,向小孩撒娇的功夫却完全不吝啬。于是他只好坐在岩石上,等着秦峯拍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