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清早,陈父拎着大包小包按响了予安公寓的门铃。开门的是卢睿丹,陈父昨天在电话里说过今天要来,卢睿丹看来者的年纪和长相,就知道是予安的父亲,老人家穿着一件洗得发白的蓝色短袖衬衫,一件粗布的裤子,脚上穿着一双已经十分陈旧的皮鞋。满脸的皱纹沟壑纵横,经常在户外暴晒的皮肤黝黑粗糙,一头白发让他看上去比实际年龄老十岁不止。卢睿丹叫了声叔叔好,帮忙把东西都拎到了厨房。
是小卢吧?陈父说话带着浓浓的本地口音,昨天晚上麻烦你照顾小安了。她自己一个人在这边,有点什么事情身边都没个人照顾,我平时山上的事情也忙,她这边我都顾不上,这孩子也什么都不跟我说......
卢睿丹深深理解一个老父亲喋喋不休背后的心情,她在心里想:林臻致不行啊,到现在还没转正,老人家都不知道他的存在。失败啊,小林。
卢睿丹想了一下,说:予安她还没醒,要不要我进去叫她起来?
不用不用,让她睡。昨天她公司里的老板打电话给我说的,我才知道她生病了。
正说话间,予安扎好了头发从卧室里走出来,看到父亲的出现很是惊讶:爸,你怎么来了。
叶总昨天晚上打电话跟我说了。要不是他告诉我都不知道。
没事,已经好了,休息一天就没事了。
你本来留在新康那边工作也挺好的,你之前实习的那家公司还要留你来着,犯不着为我这糟老头子放弃了那么好的工作机会......
爸!予安打断了他的话,别说这个了,我喜欢回来这边。
哎!陈父叹了口气,都是因为我......
爸,别再说这个了,再说我真生气了。说完真的挂下脸来。
好了,好了,我不说了,你好好休息一下,我去茶厂那边找一下叶总谈点事情,谈完可能直接从那边回村里了,茶山上还有事。
爸你去忙吧。我下周再找时间回来。
老人家点了点头就开门走了。
父亲走了之后,室内突然安静了下来。沉默了几秒钟后,予安开口说道:丹丹,昨天晚上麻烦你了。
卢睿丹连忙摆手:哎呀,我离得这么近,说什么麻烦。安安,你先喝点粥吧,还好今天已经不烧了。我就放心了。
丹丹你有事先去忙,不用管我,我已经好了。阿致那边我会跟他说的。
行,那我先回去,你有事再叫我,千万要吭声啊。不然阿致会担心的。
嗯,我知道了。为了一点小事弄得人尽皆知劳师动众的,予安觉得比生病还难受。如果有一天要死,她宁愿自己死在角落里,也不要麻烦任何人。她的性格里一直有决绝偏激的一面,只是很多时候她习惯了忍耐而不去表达。也许是身体上的病痛让她性格里悲观消沉的一面又翻涌了出来。
卢睿丹走了之后,予安坐下来吃了两口粥,然后她打开了电视,打开她看了很多遍的《大明宫词》。这些年的新剧像雨后春笋层出不穷,但是都如快餐店里的食物一样让人觉得索然无味同时又充满油腻感。她喜欢看老剧,有时候自己一个人可以坐在那里看上大半天。她随手点开一集,是太平公主已经嫁到薛家之后的某天,公主在阁楼上发现薛绍的前妻(此时她并不知道薛绍在此之前有过一个十分恩爱的青梅竹马结发之妻)留下的旧琴,以及暗盒里藏着的琴谱和琴身背面刻着的诗句,公主抚动了琴弦,琴声引来了府内众人。公主对着循声而来的薛绍问道:我弹得好吗?公子?
不错。
公子知道这首曲子吗?
我知道,公主弹的是《柳絮纷飞》。
这琴是你的吗?
薛绍答:曾经是。
公主又问:现在不是了吗?
公主将琴声背面的词盈盈道来:永夜抛人何处去,绝来音,香阁掩,眉敛;月将沉,争忍不相寻,怨孤衾,换我心为你心,始知相忆深。薛绍听罢沉痛不已,努力控制着自己的面部表情,背过身去。演员们细腻的表演和优美的台词令她动容并且深深沉醉其中。
予安深深陷入这动人的叙述之中,完全没有注意到屋门正在被敲响,当意识到这是曾经熟悉的十分有节奏的轻轻叩门声,带着一种刻意的礼貌,她的手脚顿时一片冰凉,她呆呆地坐在沙发上,一动不动。敲门声还在持续,似乎有坚持到底誓不罢休的架势。
终于,她起身走过去打开了门,仿佛打开了潘多拉的魔盒,黑色的回忆像chao水一样涌进了屋子。门外站着的是那个助理,她记得他们都称他小祝。是那个人身边的人。小祝一身正装,西装白衬衫黑领带黑皮鞋,衬衫下是遮掩不住的Jing壮体魄,贲发的肌rou好像随时都要把对面的任何意见相左之人一拳打到在地,虽然他大多数时候是一语不发不吭一声的。
来人左手提着一个保温壶,右手拿着电话,屏幕上显示正在通话,小祝把手机递给她,用动作示意她接听电话,她面无表情接过,放到耳朵旁边,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