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十八岁生日后,我仍然是一个人生活,贺安淳要上学,他高三正是紧张的时候。
我来回奔波在律师所和医院,贺岷的情况并没有好转,他却是每次见到我都要拉着我的手说上一会。
偶尔会问贺安淳怎么样了,我也只是说不知道。
“墓地看好了吗?”
“……好了,你挑的那块。”
“嗯。”父亲的语气平淡,似乎不是在说什么生死,只是平常的话。
我不擅长安慰人,面对现在病重的贺岷更是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我想找个借口走,比如处理公司事务什么的,总比在这里不断听贺岷回忆他的青春我的痛苦好。
“我该走了。”
贺岷想送我,他现在已经很难自己坐起来了,我让他别动,出去叫护工进来。
临走前,我又回头看了眼病房里贺岷的脸,以后就忘不掉了。
手机屏幕亮了一下,我看了眼,只是新闻。
距离上次见到贺安淳已经过去一个半月了,学校是可以带电子产品的,但他电话打不通,消息也没有回过,我告诉他父亲基本就这几天的事了,仍然石沉大海。
哪怕联系老师,也只是说贺安淳会回去。
同时,最近我突然感觉,我可能见不到贺岷几次了。
贺岷去世的那天,雨下的好大,我透过病房的窗户,看见一片模糊的光亮,红黄都有,雨滴毫不留情地打在玻璃上,很吵。
这几天我晚上都在病房里守着,医生说要不了太久了。
我动了动僵硬的脖子,心电图机发出“滴——滴”的响声,不断上下跳跃的线映在我的眼底。
这个晚上,我只坐了三个小时,不是不想坐了,而是贺岷开始心脏骤停,抢救室外亮着红灯,我没由的恐惧,可当医生用遗憾的语气让我节哀时,我却感觉平静。
这种平静没有持续多久,看着贺岷被白布掩盖,以后再也没有管我了。
医院刷得洁白的墙壁此时更加显得我的无力,我的呼吸变得急促,像缺氧的鱼在垂死挣扎。
我努力镇定下来,家里就我一个成年的,当务之急是处理好后事。
几天不到,贺家大部分亲戚都来了,我那个叔叔反复问遗嘱怎么安排的,不停抱怨贺岷赚钱后从来没想到过他的兄弟。
我沉默不语,对于这些所谓的“亲戚”,应该说是吸血的蚂蟥,趴在父亲身上多年,吸死了,还说没吃饱。
“除此之外,我贺岷名下所有财产全部由长子贺程萧继承。”
律师读着遗嘱,在这个过程里每往下读一行,有几个人的脸色就黑一分,直到遗嘱读完,也没有提到过贺岷的兄弟。
我扫了眼他们,什么也没说。
父亲去世的消息,我没通知贺安淳,像贺岷瞒我一样瞒着他,很快我又后悔,万一贺安淳对父亲感情深怎么办。
最终我还是独自一个人捧着骨灰盒,站在被雨打shi的草地上。
我给贺安淳发了消息,通知他来参加葬礼,不过,他可能没看到。
贺岷喜欢安静,他的墓地在离市区二十公里的郊外,葬礼上只有几个他生前关系还好的贺家亲戚。
我穿着一身黑西装,盯着碑上“贺岷”两个字发呆。
也不知道贺安淳什么时候赶过来的,等我抬头向墓园门口看去,他穿着校服,一路跑过来,站在我身边。
“哥抱歉,来迟了。”
我看了眼他,又看看手里的骨灰盒,贺安淳该道歉的是贺岷,他从来没叫过贺岷一声爸,尽管贺岷从未要求过。
贺岷到死也没能听到那一声“爸”,他这一生不算完美,却也问心无愧。
刚下过雨的草地shi漉漉的,我拉着贺安淳跪了下去,流不出眼泪,只是这么看着,然后郑重地放下骨灰盒。
到此,我与父亲是最后一次见了,与贺安淳,也是。
我似乎并没有受到亲人去世的影响,勤勤恳恳,兢兢业业工作,朝九晚五地出入公司,脑子除了想怎么赚钱没有任何在意的。
六月份,天气越发炎热,我刚处理完几个生意,望着落地窗外的高楼大厦发呆。
话说今天都几号了?
手机上明晃晃的六月七号十一点,是高考第一天。
我懊恼地放下手机,最近光顾着公司的事情,居然忘了贺安淳高考的事。
我突然想起来贺安淳好像给我发过考场在哪,应该是七中?
“王俞你去备车,到七中。”
云城七中正好在这边的辖区,路程不到二十分钟,等到了差不多他们也就考完了。
考场前已经有不少父母在树荫下站着,手里拿着饮料或者冰淇淋,甚至有些还装了自己熬的绿豆汤。
我在考场对面望着校园里,车里空调开的冷风,我多次打开手机却又放了下去,贺安淳估计也没带手机吧。
不久后,第一个考生就跑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