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入秋的雨总是下得绵长又疾迅,雨水打在瓦片上汇成一股激流,顺着瓦脊汹涌滚下形成一道隔绝的水帘。月明托腮屈膝半躺在廊下的躺椅上,怏怏地看着墙角新种上的一蓬芭蕉。 还泛着嫩黄的叶子被雨水打得东倒西歪,真怕雨点子再大、再急一点就把它那颤巍巍的叶面打成筛子。
叶户削了一盘鲜桃摆在躺椅旁的小几上,风夹着雨水落在廊台边上,shi漉漉的。她唯恐月明着凉弯腰低声劝道:小姐,还是回房吧!这风刮得怪大的,夏天受风寒不容易好。
月明放下托腮的手,恹恹道:懒得动,这雨从早上就下到下午,chao得人骨头都泛酸。爸爸和师兄也是倔,这么大的雨硬是要去缅宁。说好四天就回来,现在好了也不知被雨水堵在哪里,真让人Cao心。
叶户笑着宽慰她道:老爷连缅甸都去回来了,这缅宁不算什么。一路上都有住宿的客栈、食店,雨大他们自己会打尖避雨,长生少爷多能干、周到的一个人,他会照顾好老爷的。再说,六爷不是也跟着去了么?
月明偏头去看围墙青瓦上的青苔。他们久不归家,经过雨季的洗礼,墙头青瓦上的青苔绿而柔软,一片接一片的在墙头蔓延开来。
她不好跟叶户说,她烦恼的何止是家里这两个男人不听话。土司府那个也闹着别扭呢!
原以为父亲出门罕云开一定会来找她,可她都等了好几天了,别说罕云开连俸小赛也不上门了。
也不知道抽的是什么风!
兰应德走了的第三天她还想着,罕云开可能是忙,他不能来,自己去找他也是一样的。结果艾叶买菜回来跟他说,罕云开和俸小赛在大街闲逛呢!
她听了气得半天回不过神。咬牙发誓,她就是闲得长蛆也不去找他。
他对自己置之不理,自己要是巴巴那么去找他,土司府的下人还不知道要怎么嚼她的舌根呢!
晚间的雨势稍弱,但还是淅沥沥的。月明沐浴完披散着头躺在床上靠着迎枕看书。
艾叶坐在她床边的地板上就着她看书的灯亮绣鞋面。月明让她再点一盏油灯去竹榻上做,她反而教育月明要勤钱节约。
月明嘿了一声,挑眉道:先不说你刚刚那番说我是败家子的言论算不算逾矩、犯上,我就好奇一盏灯而已怎么能论得上败家了?怎么,早上买菜钱不够啊?省下的油你要拿炒菜?
艾叶振振有词道:我阿妈从小就跟我说,有钱的时候要想想没钱的日子。勤俭持家说到哪里都是有道理的。
月明反问她:那排场呢?我做为一个小姐的排场也要省么?我爸爸也从小教我,富贵日子都是赚出来的,不是省出来的。你要是跟罕云开说节俭过日子,他非拿金竹条抽你一顿不可。
说完才意识道自己又脱口而出罕云开的名字,胸口一阵气闷,扔了书躺下拉了被子蒙住头,嚷嚷道:睡觉,睡觉,睡觉最省钱。
艾叶的鞋面还有一朵花就绣完,见月明躺下了帮她她帐子放下掖好,端起做针线的小蔑箩吹了灯,轻手轻脚的回房继续绣花。
人在黑暗中眼睛看不清五感就会被放大,月明侧躺在床上,静静倾听着屋外的一切声响。
远处传来的狗吠,雨落在瓦上的沙沙声,马车驶过车轮压在地板上发出沉重又刺耳的声音。以往住在土司府这些是听不到的。
她心里默默的用英文数着绵羊,在这些算不上嘈杂的声响中慢慢闭上眼睛。
半梦半醒中她听到一阵急促的拍门声。不知何时雨势又疾了起来,急雨混着响震天的敲门声在深夜显得尤为惊心。月明吓得一下子从梦中惊坐起身,拿被子紧紧捂住砰砰作响的胸口,惊魂未定。
门外响起急急的脚步声后,叶户有些惊慌的在门口低声喊道:小姐,俸小赛来找老爷,说二少爷病了?
月明心中一惊,来不及点灯,抓起床边凳子上搁着的外套披上身就摸黑下床。
打开门问:俸小赛呢?
在楼下的正厅堂屋侯着。
月明越过叶户匆匆下楼,俸小赛见到她,连忙跪下行礼。月明急于知道云开的情况,摆手让他起来:行了,现在还讲什么虚礼,二少爷怎么了?
俸小赛爬起来给她讲事情的经过。
昨天纹身师来给大少爷纹身,老爷说二少爷从小到大都没纹过,硬要他昨天纹一回。二少爷没法子,在腰上纹了一段符经。纹了身又偏要洗澡,谁都劝不住。今早起来好好的,可入了夜就开始发起烧来,人都烧昏过去了,太太让我赶快来请兰老爷。
有伤口还要洗澡,罕云开到底是作的什么死?
听到他人都烧昏过去,月明揪着衣襟的人手指紧得发白,面色沉郁:我爸爸去缅宁还没回来。没去请其他大夫么?上次帮我看病那个呢?
俸小赛听到兰应德不在家顿时慌了神,六神无主道:那巫医去女儿家过赕也是没回来,兰老爷也不在家,现在怎么办?
月明喝止他:慌什么,不是有我在呢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