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心里纳闷儿,一个萨满来普陀,总不能是来搞业务学习的吧?
我心想这小萨满都要靠卖艺挣钱了,估计也没钱看病,直接在大厅里交完费,打算回酒店换套衣服,下午再去找那个船老大杨光问情况。我刚走到医院大门口,车还没打上,忽然有人从后头拍了我一下,转头一看却是刚刚那个小萨满,他的脸色已经完全恢复了,咧嘴冲我一笑,用极其生硬的普通话道:“大哥,谢谢你。”
他说着眼神里露出满是神往的表情,我内心叹了口气,没想到真的是来朝圣的,一顿饭吃到后头,小萨满明显是怕吃完这顿又没下顿,到最后吃不下了还在拼命往下头塞。我实在看不下去,想给他塞点钱,小萨满照例不肯收,但这次我已经想好说辞了,对他道:“要不这样吧,早上我看你在码头给人算命挣钱,刚好我最近来舟山是有事情要办,你帮我算算吧?”
我包好了手从房间里出去,结果却发现隔壁的房门早就开了,刚刚那个大夫还坐在里头,我一愣:“人呢?”
如今这么面对面站着,我才发现小萨满的年纪可能比我想得更小,又或者说他长了一张很占便宜的脸,眉清目秀的几乎像个女生。他在口袋里摸了半天,终于摸出一张皱巴巴的五块钱和几个钢板儿要塞给我,结结巴巴道:“大哥,钱,只有这么多,都给你。”
“这,这不好。”小萨满的普通话太差,说话非常费劲儿,脸皱成一团,我见状干脆直接抓着他出了医院。小萨满拗不过我,只能跟着我回酒店,我飞快地洗了澡换衣服下来,发现他正在拿前台的糖充饥,还趁人不注意偷偷往口袋里塞了两把。
小萨满听了我的话愣了一下,我心里也知道这些什么算命跳大神之类都是迷信,但是以他的情况,恐怕也没有其他的营生挣钱。我的本意就是想把钱给他,也不愿意多为难,见状想出个更简单的题目,类似于算算今年我会不会有桃花运之类,谁知小萨满突然抹了一把嘴,就在这时候抓住我的手腕,一下子凑了过来。
我这下才知道为什么他看了我一眼就彻底厥过去,一时间只觉得又好气又好笑,就听大夫自言自语:“奇了怪了,以前好像也听过这种人,一点红都看不得,只怕是连肉都不怎么能吃了。”
小萨满委屈地瘪瘪嘴,低下头:“想看大海和观音,但是没有钱,没吃早饭,又晕血,刚刚在码头有人切鱼,好大的鱼血味。”
小萨满正在把西红柿鸡蛋扫盘,闻言怯怯道:“我叫乌那格,满洲里坐飞机来的,家里人,都死了,就师父,管我。”
人去普陀山拜观音,你看他身上的衣服,是个跳大神的,他们这种人比较容易发这种毛病。”
小萨满身上有股奇异的香薰味,不是城市里的那种
这种事情,要换做平时我是绝对不会客气的,五块钱也是命,但怎么看这个小萨满都是可怜兮兮,像是个刚从传销组织里逃出来的高中生,我心想反正也是赵无妄掏钱,这次赵大有出的事情这么玄,在佛门圣地多做点好事积积德总归没错,把钱推回去:“也没多少钱,你自己留着吃饭吧。”
她很快给我弄完就出去了,而我想到年轻人那一身奇异的衣服,确实好像以前在古装剧里看到过,只是影视剧里的配饰更加繁琐,如今年轻人穿的那套像是改良过的某种少数民族服饰,上头的配饰极多,还有许多铃铛,我把他抱进来的时候几乎响了一路。
。 大鱼墓
“你还真当他来生孩子的,要这么久?”大夫好笑似的冲我拉下口罩,“你这个朋友就是晕血,身子太虚了,年纪轻轻的,晕血晕成这样我还是头一次见,刚刚醒了就自己出去了。”
小萨满有点尴尬,抓着衣服后退一步,我看着他叹了口气:“我也算是出公差,反正能报销就当做好事了,现在收了你的钱,要不你跟我回去,我请你吃个饭。”
我在瞬间父爱又往上翻了一翻:“那你来普陀做什么?早上你在码头是在挣钱?”
小萨满不肯,一个劲儿要把钱往我手里塞,最后生生搞出了一种过年我东北大姨给我塞红包的架势,我看他瘦得像个豆芽菜,手上根本不敢用劲,结果如此几遭之后小萨满见我打死不肯收,嘴一瘪,竟然直接委屈地哭了。
我时到今日才知道什么叫做苦谁也不能苦孩子,看他这样简直父爱大爆发,当即找了最近的海鲜排档,进去问他吃什么,小萨满却说他不吃肉,最多吃奶酪和鸡蛋,我没办法,挑着菜单上最贵的素菜都给他点了一遍,结果孩子看到韭菜炒鸡蛋都跟看到鱼翅炒鲍鱼一样,也不知道之前是饿了多久了。
吃了一会儿,小萨满吃饭的速度终于慢下来,我看他有功夫说话了,问道:“你叫什么名字?从哪儿来的,身体不好,家里人还放心叫你一个人来普陀山?”
他的年纪小,医院大厅里几个拿着吊瓶散步的大叔大妈见状都对我投来谴责的目光,我简直比窦娥还冤,实在没办法,只能把钱收了,而小萨满抽抽搭搭地抹了一把眼泪鼻涕,好不容易止住哭,我本想安慰两句,却听咕噜一声,他的肚子跟着叫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