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时就连墨姚自己也想,可能这就是魔族天生的诅咒,得到强悍体魄和无边法力的同时,失去了对子嗣亲人产生感情的能力。
无法摆脱,无法改变。
阿暄的母亲与他相敬如宾,基本上没有吵过架,他向来很会处理这些不必要的关系,只要摆着张笑脸就是了,他不想徒增麻烦。
直到有一日,阿暄的母亲死了,似乎是生了什么病,墨姚记不大清,隻依稀记得阿暄立在他殿前,眼睛红得厉害,僵硬地站着,问。
“她生病了,想见你一面。”
当时他回了什么?
墨姚有点想不起来了,他好像是笑了声,没忍住,阿暄的脸色唰地一下白了,那个初长成的少年眼底闪过不可思议、无法理解的目光,就像他无法理解为什么阿暄的母亲死前要见他一面,有什么好见?
哦,他想起来了。
他当时说:“可是这个时间,我要就寝了。”
要就寝了。
简单却有力的理由。墨姚自认为。
阿暄唇色发白,眼睛死死地盯着他,似乎是想说些什么的,但是张了张口,只是跪下来道:“她想见你,她就快要死了。”
少年身形已经拔高,在墨姚没注意过的角落,他的儿子已经长大了。
他抿了抿唇,说:“可我不喜欢做麻烦事。”
教养孩子,应付妻子,壮大魔族,对他来说都是麻烦事,他没什么目标,只是本能的想要长生不死,想着或许要是一直活着,迟早有一天可以找到目标,但也绝不会是去见濒死的妻子一面。
因为那很无聊。
“求你。”
少年眼眶通红,年纪尚小,还不懂怎么藏起眼中的恨意和隐忍。
“见见她,她真的很想你。”
墨姚难得起了兴致,因为他突然发现,这小崽子,似乎也是有些地方跟他相像的,就比如那双随时饱含着想要算计死谁的眼睛。
挺有意思的。
那日,他大发慈悲地准许了阿暄的恳求,条件是,阿暄要替他去静海宗找一个天灵根弟子,他说杀掉那弟子后,他会考虑把魔尊之位传给阿暄。
少年听完什么也没说,只是伸手推了推他,把他推到母亲的病榻前,哑着嗓子说:“抱抱她。”
墨姚歪了歪头,有些不解,他觉得这多少有些冒犯他了,毕竟他隻答应过来见一面,仅此而已。
少年忍住将落的眼泪,再次跪下来:“求你。”
小孩子就是很幼稚麻烦,他早知道。
唉。
墨姚只会无奈地抱了抱那女人,心中暗忖。
这得再加一个条件才行。
不如就放这小崽子自己去静海宗闯阵算了,要是死在那里,也就隻怪他自己得寸进尺,不识好歹。
那女人被他抱了抱,眼角滑下一颗晶莹的泪来,竟还毫无分寸地抓着他的手,说:“尊上,阿暄他是个好孩子,他跟其他魔族都不一样,你一定要好好待他,他很懂事,很听话……”
凭什么一定要好好待他?
墨姚有些不耐烦了,但是听到懂事听话那几句时,他敛眸看向身边强忍泪意的小崽子,假意笑了笑道:“是么,我喜欢听话的孩子。”
墨姚从未觉得自己说的话有何不对。
所以他也不知道,在阿暄耳朵里,那几句话有多么陌生,就像是一个外人在对自己评头论足,而不是一个父亲。
阿暄的母亲听了他的话,朦胧泪眼中含着丝欣慰感动的笑意,哑声对少年说:“阿暄,要听你爹的话,爹娘不会害你,别惹爹生气,别让娘担心,不然娘死都合不上眼……”
她实在是个愚蠢的女人。
墨姚耳朵里听着她的话,思绪却早就飘到千里之外,琢磨着要怎么才能从妖族手里骗到沈如是的双魄。
以至于身边少年的哭喊声响起,他才徐徐回神,拍了拍少年的头顶,说道:“唉,她死了。”
少年没有抬头,仿佛浑身都失了力气,像隻提线木偶,再抬眼看向墨姚时,那双猩红的眼睛里,已经没有感情。
墨姚很惊喜这双眼睛,惊喜这样的转变,他至此才终于有了点感觉——这才是他墨姚的儿子啊。
而不是那个被愚蠢母亲Cao控的软弱废物。
他从未想过这有什么不对。
谢玄出现的那日,他敏锐地察觉到,他的好儿子,似乎又要因为一个愚蠢的人类,变成失去自我的废物。
墨姚对此很不爽,他看谢玄哪哪都不爽,一个一隻手就能捏死的人类,居然能够拿捏他生下来的聪明又狠毒的好儿子。
哪有这样的道理,阿暄可是他生的。
后来,阿暄还为了这个人类,与他反目成仇。说不生气是不可能的,墨姚很恼火,他自己也不知道那源于什么。
他想,可能只是因为自己创造出来的杰作,却被一个泥水贱出来的污点给弄脏了,所以他才会生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