着她,蒸出圆月的眼泪,叫她贪恋。
可这温暖到底和云郊一样单薄,在她止住泪前要拉钩前,就被云义康扯破了。
进到云郊房间前,云义康便听到了哭泣声,他下意识以为那是云郊,已经觉得心烦。真正叫他忍不住扔掉小手提箱、一把将云姝从云郊怀里拉过来的,是他发现,十九年过去,自己根本不能很好地分清这对双胞胎。
面前,两个孩子的头发都乱糟糟的,身型也差不多,长相同他病逝的妻子别无二致。
没细看衣着时,云义康甚至将低头哭泣的云姝认成了云郊,因为他想不出来云姝还会为了什么哭泣,毕竟他已经竭尽所能给了她最好的一切,那些该叫云姝哭泣的,至多不过是一张考得不好的考卷。
等认出哭泣的孩子身上穿的居然是他前几天买给云姝的袄裙时,云义康先是觉得冷,冷一阵,呆一阵,才将目光挪向不哭的云郊,在那慌乱惨白的脸上,看到一丝臆想出来的嘲笑。
“姝姝,我不是和你说别来他这吗,你也会染上病的。好了,你回去再收拾一下。我们要先坐船,船一点走。坐车到渡口,还需两个小时。”
云义康的话叫云姝替云郊觉得难堪,她不愿走,用沉默作抵抗。
见云姝低垂着头不言不语地钉在原地,云义康不由得提高声音喊道:“云姝?!”
云义康还是第一次这样大声地吼自己的女儿,看着云姝抖了抖肩膀,他立刻软下心来,以为她会听话地离去。可是云姝却抬起头,吞下眼泪,对他说:“我还没有和哥哥拉钩……不,我要和他一起走。”
一时之间,云义康想的,居然是云姝的哥哥是谁,他的孩子分明只有云姝一个。等发现云姝将云郊护在身后、挡住他射向云郊的视线时,云义康终于怒火中烧,拉开云姝,抬手给了云郊一巴掌。
“云姝,你再不走,今天我就把他打死。”
云义康不舍得打云姝,可他的怒气也需要一个抒发口,那这承担者便只能是云郊。云义康知道自己老了,力气不大,这一巴掌,只是为了吓唬云姝,此外便没有没别的坏处,等坐上程家派来的车时,被扇红的脸早就恢复如初了,此事就像春日化雪一样理所当然。
“爹爹——”云姝失声喊道,想冲过去搀扶起倒在床上的云郊。
“云姝,你还不走?你就是想让他死,对么?”
云义康这句冷冰冰的话,将闹剧推到一个荒诞的顶峰,除去稠密的雨声,周围一时安静无比。顶峰之后,结束的幕布跟着云姝仓促离去的脚步声砸了下来,将云义康和云郊关进落幕的黑暗中。
云义康无暇探究云姝到底想了什么,他有一辈子的时间让云姝谅解他,可对云郊,他只有一小时。
在这弥足珍贵的一小时之初,他吩咐云郊把他刚刚丢下的小手提箱拿过来,把自己要带走的行李装进去作嫁妆,然后去吃早点,去等荣妈,一个瞎眼婆子,来帮他做好出嫁前的最后那些准备——装扮一番,穿上婚纱,离开。
他统共就告诉了云郊这些事,然后退到门口,为了云郊的方便,将小手提箱踢到云郊床边后,也走了。
转过身对上那堵灰墙时,有那么一刻,云义康确实为自己荒唐的举动而感到后悔,但要让云姝嫁给程见山这种人,不如让他带着她一齐死去。
故而,云义康只能不停地赌和试探,还好越与程见山交涉,他越觉得程见山想要的是云郊。他不知道这是否是自我的安慰,是自我的麻痹,所以他尽管提醒云郊别被程见山发现他的真实身份,又觉得没必要如此认真,许多为人处事的人情道理,也都懒得教给他。
大不了,就让这孩子死在程家。
可程见山这种精明的人,想必把一切都算到了,那他就由着程见山的意思,做程见山的棋子,说着程见山希望他说的话。
只是他从程家拿了那么多好处,多么明显,不是结婚,是卖孩子。午夜梦回,对着空落落的另一个枕头时,他会想这是否要让妻子寒了心,毕竟她活着的时候,一视同仁地爱着这两个孩子。
但她早已死去,而云郊没有叫他满意。他多希望云郊是男的,于是一男一女的双胞胎,总归能组成一个好字,尽管哪里都糟透了—病逝的妻子,遭人暗算以至于东山难再起的生意,身后的乱世。
是了,乱世有乱世的活法。他养了云郊十九年,云郊欠他十九年的恩,他知道云郊还不起,并不向程见山索要太多,不过是两张逃往美国的机票、十几两银元、几份到了那边可以抵押变卖的、作彩礼的黄金饰品罢了。
现在云义康已经得到这些,也便满足地退了场。房间里又只剩下云郊一人。
刚刚发生的事,像热症时的幻影,云姝留下的荷包和云义康留下的红印,则加重了这场病。
生病的时候,云郊什么都不愿去想,他慢慢地从床上坐起来,按着云义康的吩咐将自己生活过的痕迹装进这只手提箱。
这过程说来简单,因为云郊并没有多少称得上“嫁妆”的物什,根本用不上挑挑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