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秉舟在旁面无表情道:“站得太远了。”薛无赦敲了两下肩:“也不能凑得太近啊。那太崖跟条狐狸似的,离得近了,兴许又要被他发现。”薛秉舟问:“兄长,要如何让他离开这儿?——不若直接上他的身,带着他离开恶妖林。”“……离开了便不能再回来么?”薛无赦瞥他,“秉舟,下回用嘴说话,别拿木头当嘴使。”“哦。”薛秉舟默了瞬,忽道,“那太崖好像要杀人。”“看见了看见了。”薛无赦神情显出些兴奋,“还笑呢,恶气一阵阵往外冒,都跟截烟囱差不多了。”“兄长。”薛秉舟扫他一眼,“你在幸灾乐祸吗?”薛无赦哈哈两笑,毫不掩饰情绪。“只不过瞧他好玩儿得很。”他站起身,手里甩着哭丧杖,“正好,就趁着今晚。保管吓得他不敢再待在这山上,连夜逃走!”“要吓他?”“是了是了,连那帮鬼差都瘆得慌,不信吓不着他。”薛秉舟面露迟疑。可他总觉得这法子不大靠谱。“若被打了怎么办?”他真心实意地问。薛无赦乜他一眼:“你莫不是怕了?你可看见了,现下他站在何处。”薛秉舟垂眸:“奚昭的院子里。”“那就是了。”薛无赦道,“放心,咱俩一起,何须怕他一人?”薛秉舟将信将疑,但最终还是点了点头。入夜,冷风吹得枝叶簌簌作响。太崖正翻看着书,余光忽瞥见道影子从窗外飘过。他抬眸。烛火突然熄灭。房中登时陷入一片昏暗,唯有朦胧月光从窗户投下。恍惚间,他听见幽幽鬼泣声,从四面八方拢来。突地!窗外又闪过道鬼影。太崖正要起身,忽感觉腿上缠来什么东西。垂眸一看,才发现是一绺乌黑的长发。无端从地面长出,如藤蔓般拴缚住了他的腿。“劳驾……”耳畔落来道苍老人声。太崖抬眸。眼前的窗户不知何时被打开了,外面站着个满头鹤发的老人。脸上皱纹堆叠,眼皮耷拉着,看不见眼睛。“劳驾……”那老人嘶哑着开口,“我丢了样东西,能不能让我进去找一找?”咚!房门陡然被叩响。太崖斜过眼神,落在那门上。“我丢了样东西。”窗外那老人又道,“帮我找找吧……”借着余光,太崖瞥见那老人已一手搭上了窗户,手臂有如干裂紧绷的树皮。咚咚!屋外又有人敲门。太崖手指稍动,那门便自个儿打开了。但门外并无人影。而窗外那老人已伸过手,似想要揪住他。“要找何物?”太崖移回视线,问他。“找何物……找何物……”老人忽抬起脑袋。也是这时,太崖才看见他那双被眼皮掩住的眼珠子里根本瞧不见瞳孔。仅剩一片浑白。“眼睛,眼睛去了何处?”话落,他以分外诡异的姿势爬上了窗台,肢体扭曲,如蜘蛛般快速爬进。
“眼睛!”他抬起手,似要剜下太崖的眼,“还我眼睛!”而拴缚在太崖腿上的头发也越缠越紧,像要勒断他的腿似的。拢在袖中的手垂落,手中多了把折扇。正欲出手,他忽想起了什么。太崖稍动折扇,送出的妖气就轻易折断了缠在腿上的鬼发。他没管窗外那面容扭曲的鬼,而是径直出了房门。周围鬼泣傍身,他恍若未闻,步子迈得越来越快。直至走到一院落,看见房中仍有灯火,他才停下,抬手叩门。不多时,房门从里打开。奚昭拎着一盏灯,另一手扶着门。“怎么了?”她问。“我房中似有鬼。”太崖也扶着那门,没有松手的意思。奚昭沉默一阵:“……你该不会是怕鬼吧?”“是。”太崖应道。奚昭忽然提起灯, 凑至太崖脸上。却见他笑容有几分勉强,像是真吓着了。她收手,道:“这山上是有鬼, 不过我还没撞见过——闯进你房里的是什么鬼?”她猜多半是孟章城的妖鬼。“看着似是位老人家。”太崖眼帘稍垂, “他向我讨要眼睛。”“要眼睛?”奚昭挑起眸看了眼不远处的房屋, “走罢, 我去看看什么鬼这般胆子大。”正要出去, 却被太崖握住腕。他拉着她道:“恶鬼凶险。”直到这会儿,奚昭还觉得他是在胡诌。他当时在月府跟鬼域的人来往可不少, 还能真怕一只鬼不成。但在那空旷无人的夜色中, 她陡然望见一道急速闪过的白影。她顿住步。还真撞鬼了?奚昭想了想, 从芥子囊中摸出两张辟邪符, 递给他。她道:“要不往屋外贴几张符, 这符效用大, 应该能挡住恶鬼。”太崖没接, 却说:“便是有辟邪符, 夜里也恐邪物惊扰,难以安眠。”奚昭:“……你晚上又不睡觉,怕什么?”太崖懒垂下眼帘:“不睡觉, 但总要合眼。”那也是。奚昭思忖着问:“那你想做什么?”“若身边有人,应就不怕了。”“这人何来的脸面?!”听见太崖说了什么话, 薛无赦站在不远处的高树上,远望着那门口的高大身影, 快被气笑了。真是嘴一张, 什么瞎话都能往外蹦!“殿下。”方才那白眼老鬼站在树底下, 犹犹豫豫地问,“可还要接着吓他?”“不用了。”薛无赦哼笑一声, “这Yin贼,能被吓着就怪了。也怪我糊涂,连鬼域部洲都敢闯,又怎会被个区区小鬼吓着——这儿没你事了,回去吧。”那白眼老鬼听了,应好,转身便遁入地中,没了踪影。薛秉舟默不作声地盯着那处,忽问:“兄长,可要入魂?”入魂算是他俩想出的第二个主意——强行进入太崖的身躯,再在奚昭面前说些讨她厌嫌的话。如此,他俩定然会生出嫌隙。届时不论太崖怎么解释,恐也说不清楚了。薛无赦琢磨了会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