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秉舟颔首。他扯开嘴,滞了瞬,随后僵硬挤出平直无调的一句。“若身边有人。”他闭了嘴,好半晌才迫使自己往下接,“应、应、应就不怕了。”最后几字说得飞快,跟往天上飘似的。薛无赦大笑。良久才一手扶树,“哎哟”了好几声:“还‘应、应、应就不怕了’,秉舟,届时你往那奚昭身前一站,只怕还没开口,她便要问一句,‘诶你这么冷么?都冻成条木头蛇了,要不找个洞去冬眠几日,等天儿热了再出来说话?’”薛秉舟稍拧起眉,别开眼神道:“别笑我。”看见他那木讷神情,薛无赦一时笑得止不了声。直到薛秉舟紧抿着唇别过身去,他才堪堪忍住,说:“要不我去?”也只有如此了。薛秉舟回身看他:“你打算怎么说?”“这还不简单。”薛无赦想了想,“便说些我讨厌你,一见你就烦。到这妖寨子里来找你,也仅是闲来无事罢了。往后我们便桥归桥路归路,再不相干!”薛秉舟摇头:“不像他会说的话。”幼稚了些。跟小孩儿吵架差不多。“不像?那……这样如何——”薛无赦仔细琢磨起太崖的脾气,咳了两咳,有意压着声儿,“本君想过,虽有旧缘,如今不免心生厌倦。今日来这伏辰山,原以为能消磨几分倦意,谁想不减反增,不若就此断了去。”薛秉舟蹙眉:“你说话真恶心。”“哈哈哈哈——”薛无赦笑得乱挥起哭丧杖,“好啊好,恶心便好。就这么与她说了,定叫她瞧不出端倪——秉舟,你用勾魂索勾住那人的后颈,我便趁机入了他的躯壳!”薛秉舟还没从方才那话中缓过神,眉头也拧得紧。许久才点头应好,跟着他一道下了树。那方,太崖说出那话后,奚昭将灯往他怀里一塞,好笑道:“叫这灯陪你吧,冷了还能暖暖手。”太崖稍挑起笑,双手懒散拢着,斜倚着门。他话锋一转:“也不知我错做了何事,那两个打鬼域来的小郎君,似对我多有不满。”“薛无赦和薛秉舟?”奚昭不解,“他俩与你能有什么往来,怎会不满你?”“我也不知。”太崖稍顿,“那元寨主亦是。”“小寨主又怎的你了?”太崖道:“若清楚还好,可有处改正。偏不清楚,也不知该如何是好了。”奚昭想了想:“我也不清楚,不过与其在这儿胡思乱想,不若亲自去问他们来得更有用。”太崖垂眸,察觉到她的手在轻颤——应是天冷所致。他离近一步,将手中那盏暖灯递与她。待她接过,他却没松开。指腹轻轻摩挲过灯身,最后覆上她的手背。“若他们在你面前说了什么不入耳的话,昭昭可会因此厌我?”奚昭却道:“也没谁说你什么坏话啊。”话落,覆在手背上的手已游移至面颊,指腹轻抚着她的脸。“冷?”太崖问。奚昭:“是有些。”太崖便俯了身。那耳坠在半空微晃着,闪烁出细微金芒。但就在与她仅隔数寸的时候,他忽觉后颈袭来股冷意。随后便跟晕了似的,陡然失去了意识。奚昭与他离得近,眼睁睁看着他的瞳仁涣散,又遽然回神。怪得很。“怎么了?”她问。“我——”附身的瞬间,薛无赦就轻打了个寒颤——当了这么多年鬼,他还是头回感觉到冷意。他垂眸扫了眼,却见自个儿身上仅披了件单衣,衣襟微敞。……这人多穿一件衣服身上就痒是吧?腹诽一句后,他抬起眸。早在附身之前,他就已打好腹稿。怎样说才会讨她厌嫌,又该摆出什么表情。但一对上那人的视线,他便忘了个七七八八,想好的话也梗在了嗓子眼儿里。奚昭:“太崖?”
薛无赦呼吸稍滞,抚在她脸颊的手不自觉地微颤着。怎么离得这么近,还……还贴着她的脸了。本就不稳的心跳这会儿变得更乱,他僵硬着没动,生硬开口:“我其实要说……”“说什么?”“我想说……”奚昭点点头:“你说。”随她颔首,薛无赦清楚感觉到面颊摩挲过掌心的触感。这使得他的掌心也跟过了火般,烧灼起来。他开始觉得自己挨得太近,很可能叫她听见那过快的心跳声。由是他想直起身,再慢条斯理地说出那些话。但身躯僵硬难动,他只得放弃。随即他想,若思虑不清该说什么话了,便只需告诉她,他讨厌她。简简单单的四个字而已。他张开嘴。但反复试过几回,却根本说不出这话。甚至于心底仅剩了一个念头——若她听见这话,定然不会开心。一想到这点,他便再难开口。不愿说。更不愿去想她会为这话露出什么表情。奚昭忽想到什么,好笑道:“太崖,你还真吓着了?”薛无赦:“并非,只不过——”话音未落,他就感觉似有只手落在了头顶,将他生拽而出。再回神时,他已站在了房门外的台阶上。身前,太崖的身影将他挡了个彻底。他听见那道人分外自然地顺着他的话往下说:“只不过天有些冷。”紧接着,薛无赦便看见太崖侧过身,一手搭在门上。关门时,太崖向他所站的方向投来轻睨。眼梢习惯性地稍挑着,眸中却无情绪,如藏在密林深处Yin恻恻的毒蛇般。但薛无赦对他压在眼底的攻击性毫无察觉。他一动不动,垂眸怔望着自己的手。分明一片冰冷,可好似还能感受到那温热触感。不久,薛秉舟从一旁的树上跃下。步伐轻盈,落地无声。“兄长,”他问,“如何?”薛无赦毫无反应。薛秉舟化出哭丧杖,敲了下他的头。“兄长?”薛无赦倏然回神,却不觉得疼。他抬眸看他:“啊?”薛秉舟面无表情:“那话说出来了么?”“哦,哦,这事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