奚昭心想待会儿他总要在宴上碰着蔺岐的,与其捱到那时,倒不如现下就把话说清楚。由是她点点头:“也行,刚巧有熟人。”她让了步,让太崖走在前头。两人正走至门帘前,太崖已作势掀帘了,身后却突然有人唤道:“昭昭,筵席将近,不知可还要——太崖郎君也在此处么?”那语气分外温和,奚昭顿住。她还没转过身,就借着门旁腰高的青白瓷瓶看着了元阙洲的身影。也是在他说话时,太崖已掀开门帘。门帘另一侧,却见蔺岐跪伏在床边,一手捉着床帘,另一手压在叠好的被子上。他鲜少有这般失态的一面,余光瞥见几人,僵滞片刻,才放下那帘子,冷玉似的面庞上划过丝无措神情。“尚未来得及躲去床上。”他稍顿,真切道,“抱歉。”奚昭:“……”不是。其实这个歉不倒也行。站在最后面的元阙洲已然看见了他。他怔了一怔,却又很快露出惯有的笑意,温声说:“还有其他客人吗?抱歉,先前不知,才擅作搅扰。”他的声音不大, 但一开口就将奚昭的注意力吸引了过去。她道:“既然先前不知道,又道什么歉?”元阙洲温温柔柔地应了声好。横在他俩中间的太崖也跟着瞥他一眼,眼中瞧不出情绪如何。元阙洲迎上他的打量, 却没说话, 仅以眼神问询何意。太崖仍维持着抬帘的姿势, 说:“元寨主体弱, 寒风不止, 不如进去再说。”三人进门时,蔺岐始终望着奚昭, 视线未曾向旁边的太崖偏移半分, 仿佛不认识他一样。太崖也仅是在落座时看了他一眼, 随后便瞧见了他颈上的咬痕。他顿了瞬, 不着痕迹地收回视线。元阙洲道:“前些天总是Yin雨绵绵, 这几日难得放晴。听闻赤乌少有雨天, 不知真假?”他分外自然地与蔺岐挑起话茬, 仿佛刚才根本没看见他倚跪在床边似的。蔺岐也只当没有此事, 淡声道:“正因四季炎热,少有贪凉的妖族去往赤乌。”“热过头了也不是什么好住处。”太崖忽道,“譬如这人, 说话行事也同有过犹不及的道理。”蔺岐知他是在讽他适才之举,并不搭声。反倒是元阙洲忽问:“太崖郎君也去过赤乌?”“住过一段时日罢了。”元阙洲眼底压进几分艳羡:“说来惭愧, 我住在这伏辰山中,还未曾离开过。不知外面是何模样, 更没见过什么绮丽光景。”“这还不简单?”一直在闷头喝茶的奚昭突然说, “哪日去玩两天不就行了, 咱俩一起去,我也还没去过什么地方呢。”元阙洲眉眼带笑, 又应好。太崖乜他一眼:“赤乌边界纷争不断,并不太平。若要出行,还是有个熟悉的人引路为好。”元阙洲听出他话中别意,却道:“想来应比这寨中太平许多。”这话算作婉拒,太崖话锋一转:“说起来,在寨中住了半月有余,不见元寨主与何人来往过。便是这主寨中人,也没打过什么交道。”见他俩又说起难懂的怪话,奚昭索性不听了。余光瞥见左旁的蔺岐正一言不发地盯着茶水,她忽垂下手,戳了两下他的腰侧。概是落在分外敏感的地方,蔺岐稍颤,随后微侧过头,看她。奚昭右手撑脸,藏在桌下的左手合拢又张开。蔺岐默不作声地垂下胳膊,握住了她的手。他握得并不紧,奚昭稍蜷了手,指腹便搭在了他的掌心处。不过轻轻摩挲两下,他便将手握得更紧,制住了她的动作。奚昭回握住,晃了两阵,忽说:“能不能帮我拿一下茶壶?”蔺岐抬眸,看见茶壶在桌子的另一端。他若是就这么伸过左手,也能拿得着。但袖子宽大,必然会沾着桌上茶水。可右手被她握着,又没法起身。
另两人还在一言一语,没有注意到这边的动静。又见她无意松手,由是他以左手推过面前茶杯:“杯中茶尚未饮过。”“可这不是你的茶水么?”奚昭道,“而且我是想添些热水,你这杯里的早冷了。”话落,原还在攀谈的两人忽同时看过来。蔺岐面色微红:“我……”就在这时,忽有道妖气盘旋着绕进他二人的掌心。那妖气使了巧劲儿,没怎么用力就分开了他俩的手。他微怔。是谁?奚昭只当是他自个儿松开的,也没再逗他的意思。而在旁的太崖已取过茶壶,替她注满茶水。元阙洲恰时岔开话题,问道:“方才忘了过问,不知蔺公子缘何来找昭昭?她是我寨中人,若有何事,但说无妨。”“不过寻常小事。”蔺岐面色淡淡,不欲多说。“那便好。”元阙洲轻笑,又看向奚昭,“我来是为赴宴的事。方才有妖侍递信,说是开宴在即。”想起昨晚在大寨主影中碰见的那人,奚昭点头。饮了口茶水,便起身说走。出门时,蔺岐并未急着走动。他垂下眸,扫了眼右手掌心。却见掌心处划了道细细血痕,正缓慢往外渗血。应是被刚刚那道妖气所伤。他又抬了头,视线在身前的二人间缓缓游移两番。与上回不同,这次摆宴的场地明显小了许多。大寨主居主位,蔺岐在右,再往下皆是些大寨主看重的手下。太史越和元阙洲则在左,入宴时,奚昭有意看了眼太史越。和上回一样,他身旁跟了两个妖侍,左右侍奉着。而他也仍是一脸倦色,眼下浮着淡淡的青黑。昨天在那影子里,他既没听见她说话,也没看见她的脸,理应认不出她才对。但就在她落座时,他忽移过视线,看向她。奚昭心紧,忽又想到太崖就在旁边,登时放下心。要他真是那野道士,那他八成是在看太崖。跟她先前猜的差不多,太崖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