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耀觉得自己永远无法适应父亲带给他的压迫感。
哪怕他少年的身躯已经拔到了相当的高度,哪怕他仰望的目光已经足够俯视眼前的男人,可那种自小刻在骨子里头的恐惧依然沉沉地压着他,狠狠砸在心上,叫他呼吸停滞,让人脊背发凉。
沈耀不自觉地捏紧指尖的伤口,习惯性地将指甲掐进rou里,抑制这种无所适从的惶恐,今天的举动确实有些冒险,即便那在普通父子眼里什么也不是。
可在他的父亲眼里,却似乎罪大恶极。
沈耀的目光定格在眼前的试卷上,天才什么的,有什么所谓?
这道题他做过,但他忽然就不想写、他想看看退却这层品学兼优的光环,他还剩什么?
如果父亲认真翻过他做的笔记,就会发现散落在书桌上的竞赛真题选集,最上面那套试卷的同一道题目下,工整地罗列着三种不同解法。
可那又如何?
父亲没看过他的试卷,也不知道他为了今天的成绩付出了多少努力。
这个家里,只看结果。
一个容不下失败的家。
一个容不下温情的家。
沈耀抬头看了眼对面的李燃,又很快低垂下去,耳边的嗡鸣声盖过一切,心脏的血一滴一滴砸下去,仿佛掷地有声。
外来者的光能照在他身上吗?
思绪越过岁月停留在幼年时候,藤条呼啸的声音劈开时光,砸在心上,很痛很痛…
可他现在觉得,父亲那嘲讽的眼光比切实砸在皮rou上的棍棒更能刺人肺腑。沈耀看着父亲开合的嘴却听不见他说了什么,他的身体忍不住颤了一下,指甲嵌得更深。
沈耀自嘲地又问了自己一遍:还剩什么啊?
呵,他赌输了,他什么都不剩了。
就这样吧…
身上的伤疤,或许可以抚平了痕迹。
那心上的呢?谁又来医?
“抓住我啊,”李燃焦急地嘶喊,因为磅礴的大雨浇灭了他的声音,也因为他越来越拉不住眼前的人了:“你他妈想死这吗?”
少年的肩头被石头砸得鲜血淋漓,大概也抬不起手去抓住他的。他就那样沉默地垂着头,看着脚下的深渊出神。
李燃看着他手指上贴着的创可贴已经扯得卷了边,他的眼睛平静得像一潭死水,内里什么情绪都盛不下,可却让他感受到一种淡淡的悲戚,他分明不是多感性的人,此刻却觉着心跟着沈耀的动作越坠越沉。
沈耀艰难地抬起受伤的手臂,撕裂的伤口下应该伤到了骨头,疼得他颤抖,不停地吸着凉气,李燃正要接过,把他拉上来,却眼睁睁看着那修长的手指一点一点挣脱他
李燃拼命的摇头,嘶哑着嗓音让他坚持,可却觉得自己怎么也抓不住他了
是啊,本来就不拿自己生命当回事的少年,那样的家庭,他没有一天快乐
他早就想死了,不是吗?
他有什么理由回头?
沈耀最后看了他一眼,还是没说出那句埋在心里那么久的话。
“我可以选择死亡吗”
太痛了,这世界。
“Cao…你他妈!”
已经闭上眼准备拥抱死亡的沈耀,被一声骂娘呵住,电光火石间手臂被人生生拽了回来。
“呃!”
“卧槽…”沈耀没爆过粗,太痛了没忍住,心说这实在是近墨者黑。
好消息,没拽受伤的那边。
坏消息,没受伤的手臂拽伤了…
沈耀疼得说不出话,他强自在半空稳住身形,一脚踩住崖壁粗糙的凸起,一脚摸索着找着力点。
李燃这辈子也没这么爆过洪荒之力,他一脚蹬住一块嵌在地上还算稳妥的石块,两只手骤然发力,借着自身的重量使劲往后倒,猛地把比自己还高还重的人摔回地面,自己也如释重负地脱力跪了。
山野的风吹过少年的脸颊,混杂着泥土的芬芳和淡淡的血腥味儿,这股子血腥气刺得李燃一个激灵,混沌的脑子也清明起来,连忙撑起来去察看沈耀的情况。
沈少爷金枝玉叶之躯此时的确是有些惨不忍睹,脸上身上到处是擦伤,肩膀的伤还在不断渗血,整个人病恹恹惨兮兮地阖着眼。
“还行吗?”李燃试探性地问。
沈耀没出声,只是伸出那只血淋淋的胳膊挡住眼睛,雨水浇得他整个人凄惨坏了,李燃看着他这副样子只觉得牙酸,刚才差点被这货一起带下去,去见他九泉之下的老爹,此时此刻劫后余生反倒不知道说什么。
沈耀整个人雨打的小茄子似的,他只能摸摸鼻子生硬安慰道:“内什么,你和我一起出来要是死外头了,我回去不也凉了?”
不是…说什么玩意呢,这叫安慰?
“我是说,不就是一道题做不过我,哪至于就就寻死觅活了?”
李燃你都说的什么屁话啊…
沈耀听着他蹩脚的“安慰”忽然笑起来,在大雨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