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向他保证道:“放心吧前辈,我不怪您。”
“那就好,”陶戎这才放下心来,指了指里屋,“去里面坐着吧,屏风后面有个小蒲团。”
我跪坐在蒲团上,一颗心七上八下的,只能用“至少人活得好好的”来缓解一下焦灼。
不一会儿,有人叩响了门扉。
“陶前辈,是我,殊援。”
李殊援的声音比平常清缓许多。
门吱呀一声被打开,脚步声和滚轮摩擦地面的声音同时响起。
“师父。”这是季成的声音。
季成的声音方止,我听见李殊援说:“用不太惯轮椅,来得有些迟了,前辈唤我何事?”
陶戎像一点就着的炮仗:“用不惯也得给我用,这是你自找的,好生生的非得出去接两片毒飞刀回来给我添堵。”
李殊援辩白道:“我已跟前辈解释过,那日情况紧急。”
陶戎反唇相讥:“确实是挺紧急,你小子差点流血流死了!但凡你晚回来一刻钟,老子不用费心把你从阎王殿抢回来,你也不用委屈自己坐这破轮椅,直接一步到位躺棺材板上了。”
我在一旁听着,先是心惊肉跳,而后火冒三丈。
昨日的回信果真是没有一句是真,李殊援甚至性命垂危还不忘抽空骗一骗我。
“我安,勿念”这种屁话也亏他写得出来。
“能在阎王面前抢人,不正好证实前辈的医术独步天下么?”李殊援油嘴滑舌地奉承道,转移了话口,“我以为前辈叫我来是有更要紧的事。”
陶戎被噎了一下:“没要紧事就不能叫你么?左手,伸出来我看看。”
此后,房里只余布料响动之声。
过了好一会儿,我才听到陶戎说:“你前些天流的那些血中可入药的饱食厥虫很多,这几日不用放血,可以暂且好好养着,但还是得种些寒蛊进去,否则等寒蛊都被吃完了,厥虫难保不会啃食你的经脉。”
原来是饱食了寒蛊的厥虫才能解寒毒么,厥虫能食寒蛊而不亡,确实意味着它在消化寒蛊之时大抵能产生解毒之物。
陶戎话音刚落,然后我听见李殊援毫不犹豫地接话道:“那便种吧。”
“季成,你来搭把手。”陶戎也是说种就种。
接着便是漫长的沉寂,我只能听到李殊援逐渐粗重的呼吸声。
以身饲蛊,放血取药,李殊援比我想象的还有本事。
难怪那日我不肯收药季成急得满头大汗,敢情药里的虫子是从那差点把李殊援流没命的血里选出来的。
“很疼么?”陶戎顿声问他,“疼的话可以用麻沸散。”
寒蛊入体时带着密密麻麻的钻心似的疼,能忍住不叫出声的极少。
至少当初我第一次种寒蛊的时候疼得哭了小半个时辰。
“不用。”李殊援的声音像是从喉咙里挤出来的,“省着些吧,这东西不只是我要用。”
这家伙,这时候了还想着先人后己,改不了爱逞英雄的毛病。
麻沸散确实难得,陶戎也没劝他,道了句“随你”。
种完蛊,陶戎让季成把李殊援推回自己的厢房。
我从屏风后站起来,腿有些发软。
见到陶戎,我没忍住问道:“前辈,他的腿……”
陶戎忙解释道:“哦,他的腿没事,那飞刀伤在了他腰上,我怕他走路时牵扯到伤口,才让他坐的轮椅。”
万幸,腿没事就好。
李殊援一个梦想着走遍天下的侠士,若是不良于行,这人生也就没了大半滋味。
我擦了擦手心冒出的冷汗,又问:“那厥虫和寒蛊对他可有影响?”
陶戎如实道:“厥虫的影响难以排除,我每天给他止血都很费劲,寒蛊有厥虫控制,会好很多,他可能会有一些畏冷或者手脚发凉,不过我会定期给他封毒清毒,让寒毒无法入其骨髓和肺腑,不必太过忧心。”
“嗯,辛苦前辈。”
难怪李殊援那晚都不敢用手碰我,我还当他是讲起礼数了。
“去找他吧。”陶戎拍了拍我肩膀,语重心长道,“他左腰左臂上都有伤,跟他动手的话避着些。”
我说:“我不打他。”
陶戎向我比了个大姆指,佩服道:“那你脾气挺好。”
我摇了摇头,心中苦意蔓延,碰上李殊援这样的,能有什么脾气?
——
017
李殊援的厢房前坐着一株葱葱茏茏的栾树,外披红罗内着绿,随风舞涌,煞是好看。
我站在厢房前,竟然有些近乡情怯,手几次抬起放下,不敢触碰门扉。
最终,我心一横,咬牙敲响了门。
屋内之人并未立马应答,我满心忐忑地等待着。
过了一会儿,车轮轱辘,门扉姗姗而开。
李殊援坐在轮椅上,抬眸看我的眼神里满是错愕和惊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