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消站在不远处的田埂上,天空逐渐放黑,达达利亚看不清他的轮廓,他像一只暗色的小人,从田地那头一路叫着喊着跑过来:“喂!老师——!”
相隔几片玉米叶的两个人停下动作,他听到他们匆忙又狼狈地套上穿好衣服,老汤轻轻地哎哟一声,之后连滚带爬离开此地。他向阿消挥手,阿消跳进地里,见到他又急又气地嚷嚷:“没抓到,跑得那么快!”
“等冬天结束再抓。”达达利亚安慰他。
他还是一脸不高兴,看到达达利亚手上的东西又问:“这是什么?”
达达利亚才发现自己还把那截头绳攥在手里,他将红绳揣进口袋,回道:“没什么。”阿消没在意,回去的路上还说过几天再来,那个洞在那里,总不能跑的。
“说不定搬家了。”达达利亚心不在蔫地回应。
他们回到春风小学,从小院门槛踏进去,几个伙计开始烧锅做饭。李望欣坐在铁锅前拉风箱,看到他俩回来,忙指使道:“去旁边的三轮车里帮我拾几个柴火,再等会儿水就开了。”
阿消去捡柴火,达达利亚回头往外走。外面的天彻底暗下来,他想去买点白面,给队里的人掺些玉米面明天蒸馒头,至少他是这样想的,但晚上的天太黑了,他在村路上晃悠了半天,等到沿路的家家户户点亮灯泡,达达利亚发现自己站在赵家寡妇的门口。
只有他家还没有点灯。
达达利亚转过身想离开,钟离推开门,抱着一盆水,泼在门口,看到达达利亚,他愣了一下,然后说:“晚上好。”
他里面穿得很薄,外头披一件大棉袄,像是刚洗完澡,头发还没干透,盘起来,用削了皮的树枝固定在头上。达达利亚把手揣进口袋,摸到兜里的头绳,他像被烫到一样又把手抽出来:“你好。”
听起来实在太傻了,村里哪里有人这样打招呼,但他不知怎么跟钟离说话,他对这个看上去毫无攻击性的温和寡妇心生敬畏与恐惧,虽然他也不知道这种恐惧从何而来。
“你吃饭了吗?”钟离对他微笑,达达利亚接触他的视线,赶快低下头,回答:“还没呢。”
话至此,钟离请他进屋吃了一碗擀面条,作为回礼,他将那一小袋白面送给钟离。钟离刚开始不愿意收,但推卸两三次后,看达达利亚执意要给,他只好把那袋面收到灶房里去。
他们坐在屋内的桌子上饮茶,老赵家的屋子不大,但剩钟离一个人住,还是有点空。他在家里点好炉子,添了几块煤,又给铁皮壶里接满水,放在炉子上,不大一会儿,壶嘴吐出点白雾,屋子里这才慢慢温暖起来。
拉了几句家常,达达利亚问他:“最近在厂子里工作还好吗?”
“挺好的,幸亏去年卖了地,虽然在纺织厂也辛苦,但比下地里干活好多了,闲的时间还可以做做手工活计。”
达达利亚点点头,钟离起身,提起桌上的壶,对他说:“我去添点热水。”
他呆的时间似乎有点长,喝了几杯茶,也没什么正事,不好再赖在人家家里,看钟离去接水,他忙起身,后脚跟上,说:“不麻烦了。”钟离转过身,铁壶撞在达达利亚的大腿上,达达利亚伸手去接。钟离没想到对方贴得这么近,吓了一跳,差点被门槛绊倒,情急下扶住达达利亚的胸膛。
“对不起。”钟离抬眼看他,达达利亚关心的话吭在喉头,又生生咽下去。太近了。近到让人烦躁、让人焦虑、又让人小小的欢欣鼓舞,近到他恍惚间能感受到钟离的吐息,柔软得像水一样。
他说:“你今天没有系那根红头绳。”
钟离的呼吸顿住,脸色定住一瞬,又很快恢复常态。他故作冷静地解释:“丢了,之前出去的时候丢了……你坐回去,我给你接点儿水煮茶喝。”
他放开达达利亚,提着壶出去。这次去得很久,留达达利亚一个人在屋子里如坐针毡,他为自己的行为后悔,脑子一热就开始对人家说胡话。但他又感到难言的心悸,想起刚刚钟离发丝上的水汽,还有湿漉漉的眼睛,好像一只无辜的小动物。这一切都令他头昏脑胀,在这样冷的天,脸颊烧得发烫。
钟离终于提着铁壶慢悠悠回来,掀开帘子,他对达达利亚说:“要坐到炕上去吗?我刚刚去烧炕了,这样暖和一点。”他把壶又放在炉子上,等待一壶水慢慢出热气。
他引达达利亚到土炕上去,炕上铺了两层薄被子,手下一摸,确实暖烘烘的。他的手覆上达达利亚的手背,感受到手下的僵直,他笑着问道:“这样是不是舒服多了?外面那么冷。”
他把袄脱掉,留下薄薄的内衬,宽大的衣领内可以看到鲜艳的肚兜系绳,一根大红色的细线,吊在他洁白如玉的脖子上。
钟离靠过来,手指搭住达达利亚外套的扣子,他解开一颗,手指挂在上面晃了两下,觉得很好玩。达达利亚抓住他的手腕,在对方询问的目光里,将一根新的蓝色发带放在他的手心。
钟离看着他发呆,达达利亚因为不好意思,声音都轻飘飘的:“这是之前去镇上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