里积了一层灰土,一团头发和垃圾碎屑纠缠在一起附着在筛网上。
林梓暧只看了一眼就一阵恶心。
他扶着拖把站了一会,在心里思考要怎么下手。
陈央对着水池甩手抖掉大颗的水珠,转身要离开,余光里却突然看到林梓暧站在水池前面,他秀气的眉头微微皱起,看起来和他的娃娃脸很不搭,手里拿着一根和他看起来更不匹配的肮脏的拖把。
林梓暧是个温柔开朗的人,但他的柔和的笑容也掩盖不了他养尊处优的脾性。他这种人,是不会干杂活的。
陈央可以帮助他,作为林梓暧这几天对他帮助的报答,向他证明他是一个有用的正常人。
“需要我帮忙吗?”陈央的声音像两片摩擦的枯叶,在说第一个词的时候还有些破音。
林梓暧放松了自己的眉,“太好了,谢谢你。”
在假装惊喜地说出这句话时,林梓暧的胃在抽搐,他好像要呕吐了,在他克制做戏的一生里,没有哪次表演让他这么恶心,他更加愤怒了,如果不是陈央非要发贱和他说话,他根本不用再克制自己演戏,他为什么要给自己找麻烦呢?他想辱骂他,骂他是个废物,弱智,连说话都说不好还要破音,声音也像教室生锈的铁门一样难听。
陈央从林梓暧的手里接过拖把,提起来把拖把伸到水池里,心脏因为这些正常人的举动砰砰直跳,他刚洗过的手还湿漉漉的。应该用大一点的水流才能把这些污渍冲干净,水龙头被陈央拧开一半,白色的水花疯了一样地喷涌而出,从拖把上溅落到四周,陈央立刻惊恐地把水龙头关上了。可还是太晚了,完了,那些脏水全溅到了林梓暧格外爱护的新鞋上,那白色的布面上全是星星点点的黄色湿痕,每点水渍上浮着几粒沙土。
“对……不起。”陈央比刚才说话更困难了,他几乎是耗尽全身力气才把这个几个字挤出来,为什么他要自找麻烦,如果他直接离开是不是就不会又做出这种蠢事。血液从陈央的脸上褪去,在酷暑之中,他却感觉到脸上的皮肤发凉。
林梓暧全身的肌肉都绷紧了,他的情绪从来没有这么濒临失控过,那股从下烧到上的滔天怒火让他的太阳穴一跳一跳地疼起来。从陈央上课害得他被提问,到一直发出恼人的窸窸窣窣的声音,再到刚刚被这个蠢货溅了一身脏水,林梓暧找不到任何可以说服自己宽恕陈央的理由。
但他最终还是冷静下来了。刻薄暴烈的本质被他的伪装和忍耐压进深处,像过去的每一次一样。他平静地看着陈央带着些惊慌神色的脸,平淡地说:“没关系,鞋穿出来总是会脏的。”
陈央好像是一个被赦免了死刑的犯人,他如此大程度地放松下来,只是因为林梓暧一句宽容的话。凭借陈央十几年的人生经历,他对人的善意的想象力匮乏得可怜,因为他没有想象的素材,但他所经受的恶意在他被母亲娩出的那一刻就开始了,甚至在他还是一个胚胎时,他就已经确定了他属于一个畸形人的悲惨命运。
在他面无表情地愤懑时,他会憎恨那冥冥之中凌驾于所有生命体之上的造物主,但他知道他的畸形只是单纯概率问题,他就像蒲丰投针试验里恰好被压在短针下的一条横线,那根轻飘飘的短针压得他喘不过气来。
林梓暧直接离开了,也不管什么值日不值日的,这件事和他现在心里的怒火相比太小了,他对陈央的憎恶急需找一个出口发泄出来,他要报复陈央,恶毒的想法充满了他的大脑。直到他匆匆路过教室办公室,一个巧妙主意突然出现了。
林梓暧坦荡地走进办公室,因为他知道这个时间办公室里往往没人,就算有了也没关系,他是最被老师信任的学生,进办公室帮老师拿点什么东西再正常不过了。
他的视线一转就找到了平时放班级作业的那张办公桌,桌子上放着今天的抄写作业,他想当然地以为最上面的那张作业应该是陈央,拿起来才发现纸上署的是另一个同学的名字,于是他把作业全拿起来,一只手指拨动纸张的侧面,哗啦哗啦地把作业都过了一遍,在中间的位置看到了陈央的作业,他认得陈央怪里怪气的字体。
更让他感到恶心的是陈央的作业竟然放在他的作业下面,他讨厌陈央,到了不能忍受他的动词和陈央的东西放在一起的地步。他想到陈央那畏缩僵硬的样子,是怎么像小偷一样走进办公室的,又是怎样眯着那副傻逼黑框眼镜后的眼睛翻找作业,最后把自己的作业插到他的作业下面。林梓暧被自己真实的想象恶心得一阵恶寒,他用两根手指捏住陈央作业的边角,快速把陈央的作业抽出来,一只手就把那张纸揉成一团,听着纸张被压缩折叠发出的哗啦声响,林梓暧心中的怒火消去了一点。
叫他一起踢足球的男孩给他发信息,问他怎么还不下来。他回复说要回家换衣服,明天再和他们一起踢球。
到了校门口,一直在这里等待的司机看到林梓暧出来了,就下车给他开门,途中无可避免地看到了林梓暧被溅了一身脏水的裤子和鞋子。
“不小心被同学溅到的。”他无所谓地说,心里刚压抑下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