怒火却又燃了起来。
陈央在平复下心情后,迅速拉着书包往学校路口的公交站走,他还没忘记今天妈妈要回家的事。终于到了公交车站,陈央靠着站牌的金属柱子站着,目光遥遥地望向远处的下一个路口,期盼公交车的黄色能快点从高楼后面出现。
站牌的另一边还有几个学校的学生在打闹,陈央缓缓地把眼珠转到那边,看了一眼,又缓缓地转回来。其中一个女孩感受到了,她看了眼陈央,不屑地哼了一声。
陈央装作没听到一般,眼睛还是一眨不眨盯着远处的马路。
信号黄色的公交车在车流中晃晃悠悠地行驶到公交站,速度越来越慢,最后停在公交站前面,随着刺耳的气缸放气声,车门在另一群少男少女面前打开了,他们笑闹着踏上台阶。陈央从站牌的一端走到另一端,跟在那群学生的屁股后面跨上踏板。
公交车在晚高峰拥堵的车流里一顿一顿地行驶,陈央从书包侧面的口袋里掏出手机,按亮屏幕,发现现在已经是六点半了。
他的眼睛长久地凝视着前面汽车的亮红色的车尾灯,希望滞涩的车流能快点移动,可是现在正是晚高峰,一切都不能如他所愿。
等到陈央的双脚再踩上小区熟悉的水泥路时,天已经完全黑了,夏日的夜空被城市的灯光染上血一样红色。临到家门,陈央的步伐变得轻快起来,快速地在小区曲折的小路里穿行,一点也看不出他在学校时僵硬的样子。
爬上了五层楼梯,陈央的呼吸变快了一点,但他没有给自己喘息的时间,一直走到熟悉的防盗门前,他掏出钥匙开门。
客厅里的碟形吊灯的光正打在餐桌上,餐盘里的炒菜上浮着一层油光。
他的母亲坐在餐桌旁边,听到关门声才转过来看陈央。
“怎么这么晚?”
“我没写完作业,耽误了。”
陈芸好像也只是随口一问,并不指望她这个生性寡言的儿子能给她什么回答,她说了句去洗手吧,就又转回去,低头看手机上播放的电视剧。
洗手间的不锈钢水龙头已经很老旧了,拧开以后流出的水不能聚成一条水柱,而是四散成几条更细的水流。陈央看着那些溅落的水珠,想起来刚刚放学后发生的事,他本来以为他要失去这最后一个愿意对他和颜悦色的人了,但林梓暧远远比他卑劣的设想要高尚。他原谅了他。
陈央拽了一张纸把手擦干,从裤兜里掏出手机,上面显示着一条未接来电,应该是在公交车上时陈芸打给他的,但车上太吵,被他错过了。
饭桌上只有偶尔动筷子的声响,陈央和他的母亲在吃饭这一点上很像,他们吃饭都很慢而且很少。陈央觉得他应该说些什么,但他看不出来母亲是否还在生他的气了。如果是一个普通的孩子惹了家长生气,他会怎么做呢?他会向爸爸妈妈道歉,然后再一次依仗着他们满溢出的爱而为所欲为。
陈央不想道歉,他什么也没做错,他倔强地想。难道在一条歪曲的标准下被判定的错误是真正的错误吗?只是因为那些人认为他有错,他们希望他犯错,他就真的被犯错了。
他的错误是什么?被人打骂也算是错误吗?他永远也不能道歉,即使那样可以暂时减少他母亲对他的嫌恶。
他最不能接受的就是他自己污蔑自己。
他还是看不出母亲的心情,似乎她那张属于一个生活艰难的女人的脸是一张面具,永远保持着粉饰也无法遮掩的凄苦直到世界尽头。
他又不忍起来,似乎一句违心的话也没什么。可是他不会说,他又傻又倔。
餐桌正上方的灯惨白地照在两个人脸上。陈央机械地往嘴里塞饭,唯一的色彩是被陈芸手里的手机屏幕,上面是花花绿绿的朋友圈界面。陈芸把两根手指放在屏幕上拖动照片,直到照片上的女人的脸被放大到不能再大,她死死地盯着照片看了又看。
陈央从来不拍照片,也从来不玩社交平台,他深深地感受到把自己展示给别人看是件多么恐怖的事。
“如果没有你,我早就可以像别人一样去潇洒了,还用得着像现在这样吗?”
陈芸的语气里带着怨,每个字都像湿软的爬虫一样钻进陈央的身体里。
灯光亮到刺眼了,白花花的让陈央快睁不开眼睛了,他再次低下头,塑料眼镜框遮住了一部分光。
他是一个累赘,一个母亲生活里的阻碍。这就是他接受到的爱。
林梓暧在电梯门打开的一瞬间就走了出去,滴滴滴滴快速输入电子锁的密码,没有任何人看着他,他终于不用再装出不温不火的样子。
两脚踩进拖鞋,林梓暧把球鞋提起来,直接扔进垃圾桶。
衣帽间里的一整面墙上都是他的鞋子,每双鞋都放在透明的格子柜里,他从里面又挑了另外一双新鞋放在玄关处,鞋尖刚好压在地垫的一处花纹上,一切又回到了正确的秩序,就好像陈央那个蠢逼没有把脏水溅到他身上过一样。
晚上上门打扫卫生的佣人看到好好的鞋进了垃圾桶,一时间把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