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欢走上大街。
动静惊醒了沿路的灯火，那些灯火和披着衣服出来看的人们，很快又消失。
徐欢颤抖着，他不知道要去哪儿，也不知道王文凯怎么样。他被众人裹挟着，寒风像命运一样吼叫着，徐欢步履凌乱的晃动在未知的前途。
你说好人会有好报吗？这句话在徐欢脑子里不断的回响。
批斗会在小花园路口的广场上举行，下边乌压压的人头，千百张脸写满愤怒和讥笑。徐欢被迫穿上高跟鞋和裙子，脖子上挂着乒乓球穿成的‘项链’，脸上胡乱涂着胭脂水粉，口红擦得像小丑一样。
一同被压上来的，还有几个人，腰都低低的垂着，看不清相貌，胸口的大牌子上用血红色写着字。徐欢也弯着腰，看不清许多，只能感受到在千百人沸腾的咆哮，像山洪一样可怕，人又是那么渺小。
一个女红卫兵，大概十七八岁的样子“同志们，同志们，安静一下。今天我们揪出的这几个反动分子，坏分子，臭流氓都是隐藏在我们中间的臭虫。今天，我们要好好的斗，让他们知道跟人民作对的下场！”
“哦哦哦哦哦——！！！！”台下的人回应着，那声音真的是人能发出的吗？徐欢只感觉双腿在打颤。
女红卫兵声音洪亮的指着一个哆嗦的中年人“这个坏分子叫周进和，呸，听听这名字就不是好东西，谁要揭发？”
台下立刻举起一片手来：“我，我，我。”
“这位小同志，你来说。”女红卫兵道。
“他上课时说过毛主席是个聪明的人。毛主席是什么人？是他这张破嘴能评价的？”
女红卫兵伸手示意愤怒的人群安静下来“敢抨击我们伟大的毛主席，我们该怎么办？”
“罚跪！”“抽他的嘴！”“打死他！”……
女红卫兵又伸手让人群安静下来“反动分子敢喷粪，我们就抽他的嘴。”说着脱下鞋，啪啪扇在中年人脸上。台下一阵阵鼓掌叫好声，中年人麻木的站着。
女红卫兵打累了又问道：“还有谁要揭发？”
“这位同志，你来说。”
“这个反动派偷过学校的东西！”
中年人抬头辩解道：“我没有……我真的……”话音未落两个红卫兵上去架住他的胳膊压住他的身子，女红卫兵抡起鞋子啪啪啪又是一顿抽打“敢抬头！偷了东西还不老实！”
中年人哆嗦着弯下腰不敢再动。
“还有谁要揭发？”
“这个小同志，你来说。”
一个看起来只有十三四岁的男孩，男孩站起来，声音洪亮的叫到：“他在食堂拾了一斤饭票没上交。”
“这位小同志，你是怎么知道的？”
“他是我爸，不过现在不是了，他是反动分子，不是我爸爸。”小男孩愤怒的举起拳头。
“没错，我们要跟反动分子划清界限。打倒周进和！”
“打倒周进和！！”台下跟着吼。一遍一遍的吼。
突然那中年人膝盖一曲跪倒在地。
“看哪！坏分子投降啦！”女红卫兵兴奋的喊，台下一阵热烈的掌声。
“这是人民的胜利！毛主席万岁！”
“毛主席万岁！”台下的人跟着喊。
中年人又被批斗了将近半小时，徐欢不知道他自己会面对什么。他微微抬头在人群中搜索着王文凯的身影。
该来的总会来，中年人被拉到一边，一个红卫兵把徐欢拉到台子中央。徐欢在台子中间晃动，四周没有人，像个默剧的滑稽小丑。
换了一个年轻的红卫兵，看岁数顶多十五六岁。
“同志们，看看这个男不男女不女的臭流氓。恶心嘛？”
“恶心！”“恶心死了！”台下轰然。
“现在谁来揭发？”小红卫兵举着拳头道。
“我。”姓孙的男人举手道。“他非礼男人，耍流氓！”
“这个臭流氓居然非礼男人！大家说这样的坏分子要不要清理！”
“要——！！”“扒光他！”“泼他粪水！！”
徐欢被那声音震的摇晃，那是多么庞大的愤怒！像一座咆哮的山，他感觉要喘不过气了！他第一次感觉自己什么也不是。
“好同志，你是怎么发现这个坏分子的？”
“呸，说来恶心，那天我碰巧撞上公安局王局长的小孩……”徐欢心里一咯噔，没等姓孙的再说话，一个摄魂随着一声“闭嘴！”震得孙姓男人口鼻出血，眼见就不行了。
“这是什么妖法？”小红卫兵大叫。“坏分子杀人啦！”会场一下乱了套，开始是几个人围上来打徐欢，后边就是群众把被批斗的都揪出来打。会场喝骂声，殴打声，哭喊声，吵闹声。直到警察赶来，红卫兵也不愿离开。
事情一直周旋到下午，直到王文凯答应红卫兵代表，一定给他们一个交代，红卫兵才喊着口号散去。
徐欢躺在地上，感觉不到疼，他想自己是不是快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