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高远、宁寂且苍凉的夜空中,醒目地悬挂着一轮硕丽饱满的圆月。
若于地面抬首仰视,闯进视网膜的蟾光耀如白昼,但却毫不刺眼。那莹煌又神秘的金橙色并不纯粹,其间透着似有若无的银斑与如丝如缕的绯红,仿若珠玉内蕴的气泡和裂纹。
而在旧迹公学西部,唯一却从不对公开放的植物园中,居然飘浮着繁多与天上夜月完全相同,灿金中夹杂着绯白的光球。这都是具备实时投影功能的磁悬浮灯盏,今夜的拟真主题正是月相。
在被满月环绕的植物园中央,坐落着一方黑晶垒砌的深广水池。池底填满了诡奇、厚实、汩汩翻涌,散发出浓烈芬芳的流质泥浆,墨汁般的底色中闪烁着无尽奇彩,仿佛畏避月光而堕入其间的繁星。
有遒劲粗大的藤蔓自拱形穹顶垂落,如妖魔的长臂般没入池中活泥。一名栗发碧眼的少年独自立于池边,身前竖着一把形体格外庞大,高度将近两米的枣红色低音提琴。
他的神色平静专注,左手扶持琴颈,莹白柔腻的指尖驾轻就熟地上下滑动,不断变幻着指法弹拨刚硬、紧绷,反射出幽冷金华的琴弦。
少年食中二指上戴有两枚纹章戒指,动作却仍灵活而有力,未受半分影响。他的右手则放松地握住琴弓,流畅、优美而又庄重地拉动着弓杆,在夜色、群月、活泥与繁茂植物共同构筑的背景下,磅礴低沉的音浪震动着空气,如同狂风雷鸣般倾泻而出!
好似这不是一个宁静幽美,尤其适宜情人约会的月夜,而是充盈着血腥、Yin谋、杀戮与癫狂嘶吼的雷雨之夜。
若是倾听得久些,心神便会不由自主地被牵动,坠入少年以情感与追忆编织出的剧毒乐章。
在愈发狂暴、激烈和沉郁的奏鸣曲中,水池中的黑沉活泥迅猛而混乱地升腾,径直越过池壁的最高平面,犹如洪水一般汹涌溢出。
黝黑而斑斓的泥chao滚落在地上,肆意地朝着四面八方奔涌,不时有大大小小的生物从活泥里钻出,或飞或跳地攀上周边的花草树丛,偏又不见一只被惊动的鸟类。
少年毫不避忌地站在流泥之间,恍若踏着翻滚蠕动的黑云流霞。那些混杂着幽香与腥味的物质看似软烂肥沃,实际上具备独特的不粘性,他的一双高筒靴始终干净如初。
温希翡垂目弹拨、擦奏着沉重如落地钟般的低音提琴,忽听铮地一声,恐怖且悠远的颤音如飓风般刮过整个植物园,他的动作戛然而止!
少年右手五指依次松开,雕刻着繁复花饰的琴弓就此坠入泥chao。在它被吞没冲走之前,可以清晰地看到,其上致密华丽的弓毛竟已尽皆崩断。
就在不久之前,温希翡的私人终端中多了一封密信。那封信直接越过众多事项,强势而醒目地抢占了首位,接着又坚持不懈地予以提示。
由于发件人的流氓权限,虽然身为王冠金蝎的继承人,但目前仍是白银的少年根本无法将之关闭或删除。
在连续不断的、无耻而蛮横的闪烁和提示音中,他终于有点理解戈缇对通讯设备的厌恶排斥了……不管是哪一位赤金,都可以借此对二人进行无限sao扰。更重要的是,那几位不仅能够自己耍流氓,甚至有权代人解除他们的屏蔽权限。
尽管密信的发件人是监察总长时瑟,少年却更倾向于这是戈缇的恶作剧。毕竟,那个小混蛋就曾对别人这么干过。
可是当点开那封信笺后,温希翡就推翻了自己的判断。他那原本只是有些恼火的心绪,不可挽回地被黑暗与冰寒一点点侵蚀。
信中提及了一个名字,附件里则简明扼要地补充了一系列情报。那个熟悉、遥远而又该死的人名,正是他从“冰藻之舟”回归后,时至此刻仍未平复心境的祸首。
今夜注定无眠。
温希翡轻抚了下庞硕华美的琴身,淡淡地问:“监察厅的人已经来了?”
一名形貌隐在盔甲后的少女自Yin影中步出,她毫不费力地接过那把巨大乐器,清冷而恭敬地道:“是的!主人,您现在要见他们吗?”
温希翡却未立刻下达指示。他闭上双目,右掌按在左腕,体会着并不真实存在,然却深入骨髓的剥肤之痛。
那是盘踞已久的Jing神毒瘤,毁灭童年的记忆脓疮,污染善德的心灵瘟疫……在旧日的荒野中所经历的屈辱、苦痛和酸楚,至今仍如幽灵般徘徊于他的噩梦中。
温希翡静默了整整三分钟,才睁开一双看不出丝毫情绪的淡碧色眼瞳。
他冲着少女点了点头,对这位新上任的“蝎尾”头领道:“请他们进来吧。”
阳无应了一声,轻盈如飞地退了出去。
片刻之后,即有一众身着便装,但行动整齐划一的青年往园中的泄洪之池走来。这些人推着一只完全被遮光黑布笼罩,约莫半人高的箱型重物,滚轮碾过泥chao响起怪异沉闷的骨碌声。
他们完美地控制好了各自的神态,表现得对四处漫溢的活泥视若无睹。为首的那人快步行至少年近前,诚挚而谦卑地行了一礼,说:“尊敬的希翡少爷,在下代总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