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陵城外的汤山,因着温泉,在前朝时便名声斐然。前朝都城在洛阳,唤做神都,金陵城那时却也已经是天下第一等的金粉地,便做了副都,又叫南京。
如今本朝皇室在汤山的行宫,便就是前朝留下的,本朝的开国皇帝,戎马一生,身上大大小小的伤病无数,晚年时,身子每况愈下,金陵城冬日里更是shi冷难耐,叫他一身旧病发作好不难过,便索性就长居汤山行宫。
月上柳梢,苏鸾听前头回报,谢寰与魏昭尚在饮酒,便挥退了左右,自个往行宫半山逛去。
汤山行宫依天然之势建起,最高处是天然的温泉泉眼,从上至下分布着大大小小的宫室院落,最中央是皇室所居,向外一圈圈便分别是宗室和京中勋贵的住所。
汤山地暖,前朝的能工巧匠便在此处遍植花木,用温泉滋养着,便能四季皆是花开不败,本朝得了江山,虽是摒弃了许多前朝的奢靡之风,可这汤山花树,确实是人间胜景,开国皇后那般巾帼英雄亦是为之动容,于是这汤山的繁华,倒是一代胜过一代。
汤山最妙的是梨花。
梨花本是春日里开的短暂的花,却独独在此处,常年盛开。也不知那侍花的巧匠是如何叫这花都改了天性,为人间帝王之所爱而长盛不衰。
“东风飘落梨花雨。”苏鸾难得闲情,提前吩咐人在这香雪海之中备下了酒,正自斟自饮,却听得一人的声音。不必回头去看,也知道,这是魏昭。
“节度使。”苏鸾并未起身,信手指了指对面的梨花木椅子,示意魏昭坐下。
“京中忽然来了急报,东宫去前头了。”魏昭瞧出苏鸾眼中的询问,“瞧着架势,是一时难归,可夜色正好,想起这汤山梨花的盛名,便索性来瞧瞧。不想,与三娘子,竟是心有灵犀。”
“心有灵犀么。”苏鸾不置可否,目光却明澄澄地落在魏昭身上,“节度使该与我避嫌才是。”
“我与三娘子行事坦荡,问心无愧,何来避嫌呢?”魏昭摇了摇头,却是也拿出了一壶酒,放在桌上,笑容倒显得侬艳。
“这便是为男子的好处了,若是权势灼灼,声名赫赫,便更好。”苏鸾说完这话,倒是自个先笑了,笑声之中有几分自嘲,魏昭瞧着她广袖轻舒,便拿起了桌子上的酒壶,也不斟酒,便仰头喝下。
真真是个妖Jing,年不过二八,还是豆蔻梢头的花骨朵,却已是媚骨天成。
汤山宫里,因谢寰到来,千万盏锦绣宫灯在这夜色里次第阑珊,映照这梨花溶溶,却不及眼前人的容色姝艳,这亭子的檐角上挂着盏极Jing致的八角琉璃灯,落在她眼中,一片波光粼粼。
这样的美人,谁得了,不得当做祖宗似地,捧在手上,放在心尖上。
魏昭叹了口气,倒显得有些夸张。苏鸾放下酒壶,眼光还是水盈盈的,外穿的那件长春色的纱衣,左肩头略略的滑下了几分,隐约可见那轻薄襦裙下,华润的肩头。
“前朝时有个叫孟元老的文人,写过一本,东京梦华录。”魏昭给自己倒上一杯酒,一席青衫本是清淡,他发上的却戴了华贵金冠,本是不该一处的装扮,却因着魏昭那张昳丽的脸孔,显出奇异的和谐,“书中写,‘缓入都门,斜阳御柳;醉归院落,明月梨花’。倒叫人,心驰神往,那前朝时的神都洛阳。”
“节度使这话说的不好。”苏鸾伸出一根食指,摇了摇,她长在禁宫书阁,常年深居简出,肤色本就白皙,在谢寰身边,更是金枝玉叶千娇百宠,肤色白的惊人,倒像是要融化在这月色之中,“您是大魏的节度使,是咱们金陵城里最炙手可热的郡王,怎能想着前朝。”
“不过是与你闲话,也说不得吗?”
“节度使就这样信任我?不好,不好。”
魏昭倒是忍不住笑出声来,他素来多疑又凉薄,可不知怎的,从初见之时,便对她格外不同,鬼使神差地上了她的车,却没要了她的命,反倒是再度相遇的时候,还自个主动凑上去相认,反倒是她一副惹了瘟神,恨不能对自己敬而远之的样子。
“不出十日,我便要回安西了。”魏昭瞧着她脸色泛起晕红,便知道她已是有些醉了,“再相见不知何时。三娘子就莫要叫我节度使了,没得生分。”
“我与节度使,本就是生分的。”魏昭听她这话,倒是好笑又好气,从来都是莺莺燕燕珠翠环绕的人,头一回自个主动个姑娘,却被她这样嫌弃,真是丢脸,“不叫您节度使,那该叫什么?”
“唤我魏昭便是,我家中行七,安西人爱唤我魏七郎。阿鸾若是唤我明轩,我也是肯的。”魏昭亦觉得自个犯贱,偏就喜欢她这样子,被她那潋滟的眼波一扫,七情六欲,俱都被翻腾起来,魂阿魄啊,也都不是自个的了,“我与你是同过生死的,这样的情分,也生分吗?”
言罢,魏昭便一举杯,邀她共饮。待得这杯酒下肚,苏鸾的脸色,便越发的红了。
“魏昭,救你命的,是姜芙,是人家姑娘好心,顺手而为。”苏鸾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