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谢鹄又来了。
顾璋一夜惊醒好几次,这是长久的流亡给他留下的后遗症,他必须在逃亡途中保持警惕,如果沉溺于睡眠,他很可能会无法及时逃离困境。脖子上的酸痛已经好了很多,他的身上也没有什么重伤,只有一些挫伤和小伤口。
天蒙蒙亮,顾璋就睁开了眼睛。他缓缓坐直身体,虽然有些头晕虚弱,但是他还可以行动。他走到窗边,拉开窗帘,准备将窗户打开一小条缝。
他现在的房间不是以前的卧室。这也很说得过去,毕竟那是元帅本人的卧房,而他早已不是联盟的将军。作为一个罪大恶极的逃犯,他能在元帅府休息已经是恩赐了。谢鹄对他很不错,他的房间离主卧室很近,从窗口看到的景色也和主卧室差不多。他以前在清晨喜欢打开窗户,呼吸透着chao气的微凉空气,聆听鸟鸣。他推了推窗户,发现窗户一动不动。
顾璋猛然意识到自己不再是元帅府的主人,而是一个被困禁在此处的囚犯。如果窗户可以打开,那就是在给他逃跑的机会。他放下手,专注地望向混合着幽兰与火红颜色的天空。
他应该感恩,也应该珍惜此刻的景象。等他进入监狱服刑后,他就再也看不到这样美丽开阔的天空了。
就是在这个时候,有人轻轻敲了敲门。顾璋一动不动,等待着来人推门而入。没想到对方并没有直接进来,而是等了一会儿,才手脚极轻地慢慢推开门。
谢鹄第一眼看到空无一人的卧床,惊得呼吸停滞了一瞬。这一瞬间他很想大喊大叫,将元帅府的所有保卫士兵都叫起来,将元帅府团团围住,然后一寸一寸地搜寻顾璋的身影。他在惊惧的同时,还感到一股被欺骗的愤怒。他以为顾璋理解他的心意,可是对方却这样悄悄逃走,好像他是什么避之不及的敌人!
他正准备张嘴大喊,眼角余光就瞥见窗边立着一个沉默的背影,清晨温和的光线勾勒出一股熟悉的影子。不,也许这个身影比他熟悉的要瘦削一些,只是脊背还是一样挺直。
谢鹄剧烈跳动的心逐渐平静下来。他如释重负地舒了口气,重新掌控了身体手脚,进门关门,走向窗边的那道人影。
“老师。”顾璋的背后响起一道声音。一刹那间,顾璋觉得他从对方的声音里听出了紧张和颤抖。他回过头,谢鹄冷淡平静的面孔映入眼帘。
“早上好。”顾璋说。他仔细瞧了瞧谢鹄,竟然真的从他平静的表情下瞥到了几分紧张。
顾璋的眼神扫过床铺,立刻明白了对方的想法。他脸上浮现出一个苦笑,然后又立刻将苦笑变为微笑,开口道:“放心吧,我不会在你手下逃走的。更何况,”他举起手臂,“这个芯片可不是那么容易取出来的。”
顾璋可不认为这个芯片只是用来监测他生理数据的。他知道在偏远星系的监狱里,有许多危险的重刑犯或者有越狱记录的犯人都会被植入芯片,实时监测犯人行动。如果犯人有任何可能的暴力逃跑行为或者想取出芯片,芯片还会释放电流,瞬间麻痹犯人的身体,杜绝一切越狱可能性。
见谢鹄并没有反驳他的话,顾璋心头又涌起那种既酸涩又欣慰的情绪。
他刚刚没有说谎。无论如何,他不能让谢鹄背上“看管不力”的罪名。谢鹄已经尽力对他好一些了,平常犯了叛国罪的逃犯可没有在元帅府休养的待遇。
谢鹄的小心思就这样被点破,他心里有点不好意思,不过面上他还是一派平静:“我知道。我……马上要去军部了,最近刚结束和契尔特人的战争,有很多收尾工作要做。”
听到“契尔特人”几个字,顾璋的手抽动了一下。他笑了笑说:“嗯,辛苦你了,身处元帅之职,你最近肯定很忙。”他顿了顿,“对了,恭喜。”
谢鹄任职元帅的时候,他早已在偏远星系开始逃亡之路。这么多年来,他一直没有和谢鹄正面交流过,自然也没有机会说一声“恭喜”。
“谢谢。”谢鹄点点头,声音里并没有多少喜悦,“那我走了,你有什么需要就跟他们提。”
“好,我会的。”顾璋应下。但是他们都知道,他其实并没有把这话当真。
谢鹄走后,顾璋去洗了个澡,然后就这样在窗边待了一天。除了吃饭上厕所以及接受身体检查,他几乎没有把目光从花园和天空中挪开。
元帅府很大,他的卧室对着花园的位置,视野还算开阔。经过他这个前任元帅叛逃事件以后,元帅府的保卫系统似乎更换过,卫兵的站岗位置、巡逻路线和交班时间都和从前不同了,安保系统好像也更新换代过。
等他反应过来时,他惊讶地发现自己竟然已经在脑海里开始模拟逃亡路线了。虽然主观上他没有在谢鹄监管下逃跑的意向,不过几年的逃亡还是给他养成了这样的习惯。
“呵。”他轻轻发出一声嗤笑。
顾璋以为自己已经彻底放弃抵抗的希望了,毕竟当那枚麻醉子弹射中他的脖子的时候,他唯一的念头就是“终于解脱了”。他带着轻松的心态想迎接死亡,想迎接永恒的睡眠。在元帅府醒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