敲门声把顾璋从回忆中拉回现实。
他刚刚在窗边远眺,眉头紧皱,黝黑的瞳孔似乎深不见底,不露一丝光线。敲门声响起时,他骤然松开眉头,惊觉已经到了傍晚时分,敲门的想必是检查的医护。
他等着医护进门。门打开了,只有一个人走进来。
顾璋心头一动,转过身看向来人。
进门的是谢鹄。
他还穿着早上出门前穿的那身衣服,只是脱掉了外套。经过一天的工作,他却并不显得疲惫,反而很Jing神的样子。
“老师,”他说,“你今天有没有休息,感觉好点了吗?”
顾璋知道对方其实随时可以查看自己手臂上芯片检测到的数据,但这样直白地询问他的身体是一种尊重他的表现。他点点头,道:“嗯,今天感觉挺好的。”
其实他没有什么大问题,除了营养不良、缺水等虚弱状态以外,并没有什么大伤。那几道小伤口也已经抹过药了,完全到不了伤筋动骨的程度。
他身上真正的问题,现在还没有暴露出来。
“现在差不多又到时间了,让医生进来可以吗?”虽然是问句,可是谢鹄却用了陈述的语气,让人不容拒绝。
顾璋眨眨眼,微笑说:“当然可以。”
检查全程中,谢鹄一直沉默地肃立在一旁,密切关注着一切。医生检查完离开后,房间里只剩下谢鹄和顾璋两个人。
顾璋感觉屋子里一下子沉闷下来。
谢鹄盯着顾璋苍白的脸,视线好像被黏住一样不肯移开。
他已经和面前的这个人好几年没有见面了。无数次他通过照片和视频得以一窥对方的经历,但是他真正想做的却是紧紧拥抱住顾璋,感受对方的体温,而不是对着冰冷的数据抒发思念之情。如今这个人终于站在他面前,他却产生了一种类似于“近乡情更怯”的感情,患得患失地不敢一下子冲上前去,生怕吓到对方。
他想对顾璋诉说自己的思念,诉说自己的感情,可是顾璋现在最需要的是休养。长时间的流亡生活让他曾经强壮的体格变得瘦削,脸颊上的rou也凹陷下去,五官愈发深邃,脸上却没有一丝神采,虽然微笑着却并没有笑意。乍一看上去,顾璋仿佛是一具行尸走rou,一个高大的幽灵。
谢鹄盯着顾璋,感觉自己有千言万语堵在咽喉。
他最终动了动嘴:“你饿了吗?”
顾璋没想到,有朝一日他居然还能和谢鹄平静地坐在一起享用晚餐。
“医生说你还是要吃点好消化的食物,”谢鹄说,“过两天就能多点大rou了。”
顾璋失笑:“谢谢。”他一向喜欢吃rou,吃重盐重辣的食物。谢鹄还能照顾他这个阶下囚的口味,他很高兴。
房间里一时沉默下来。顾璋想了想,问:“你今天开会都说了什么?”
他刚说出口就后悔了。从前他们相处的时候经常互相询问各自的日常,可是现在不同往昔,他连忙补充道:“等等,你不用回答我,我不是故意探听军情的。”
谢鹄放下筷子,深深地看着他:“你不用这样。”
顾璋笑了笑:“还是有必要的。泄露机密可是大忌。”
“也不是什么机密,”谢鹄说,“今天我们讲了讲蒙特星系的归属权问题和针对帕米尔星的索赔问题。”
顾璋叹了口气:“唉,其实你……算了。”
他打定主意,以后绝不再问这种问题。虽然他的确对蒙特星系和帕米尔星有很多问题想问。
两个人吃饭都吃得很快,没说几句话就已经吃完了。谢鹄却没有要走的意思,捧着杯茶坐在原地不动。
“你今天都做了什么?”
“就是休息了一天,也没做什么。我就看了看院子里的风景,”顾璋说,“老徐的手艺还是那么好,花园让她整理得真不错。”
“不是老徐,”谢鹄慢慢道,“老徐已经退休了,新来的园丁是个刚毕业的年轻人。”
“哦。”顾璋应了声。看来七年的确改变了很多事。
两人沉默了几秒,谢鹄突然说:“你是不是……在这里挺无聊的?我给你找几本书吧。”
顾璋刚想说不用,想了想还是答应了:“嗯……好的,谢谢。”不知道到时候他被押送去监狱的时候,能不能把那几本书也带上。
“我就知道你会喜欢。”谢鹄说。
他说的是顾璋喜欢看书这件事。作为一个军校出来的将军,顾璋的爱好其实非常文艺,他最爱的是读书和画画,只不过他并没有太多机会和时间真正地培养自己的爱好。他年轻时候是出身孤儿院的烈士遗孤,大部分时间都用在学习和打工上,绘画这种耗时耗钱的昂贵爱好不在他的考虑之内。他进入军校、正式从军以后,更是没有时间分心。不过,他倒是可以抽时间读书,毕竟阅读比绘画方便得多,也花不了多少钱。
顾璋的确挺喜欢谢鹄的这个提议的。在流亡的时候,他没有多少闲情逸致读书。
沉默了一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