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璋躲在房间的角落里。
他缩成一团,膝盖顶在胸前,双手抱腿。情绪如水流般冲刷过他的身体。
“你快死了,”那道声音又出现了,还是他自己的声音,只是不再冷酷,“你快死了。”它语气悲悯,只是这声音在顾璋听来简直有如毒蛇咝咝发出声响。
我快死了。这个念头击中了他,又一次地。
他不可抑制地想起那个实验室——他尽力想忘记的画面涌来,像万花筒中的碎片一样在他面前翻滚。数不清的药剂。他起初还试图记住那些药剂的名字,后来发现这根本是徒劳无用的。透明的ye体,半透明的ye体;白色的,蓝色的,淡黄色的药剂。针管刺入他的手背,刺入他胳膊上的静脉。药贴,大的,小的,贴在他的太阳xue上,贴在他的脖子上,贴在他的后颈上,贴在他的内手腕上。
最开始的头痛和恶心感简直让人难以忍受,但他没想到,他后来会想念这种疼痛——能接收痛感其实是好事,疼痛意味着清醒。
他想办法逃走了。实验基地的那些人学到了教训,在他第二次进入实验室的时候,他们就换了种方法。他不再感受到疼痛,也不再感受到屈辱。事实上,他很少能感受到什么了。
第一次,他们把他当囚犯来看待。第二次,他是一件宝贵的试验品。
情绪与Jing神力波动有联系。于是他们给他白光,永无止境的白光。他慢慢变得暴躁起来,但还好,他还受得住。联盟的军人都经受过这种训练。他觉得自己像一只小虫,被人放置到显微镜下仔细观看。
他抓紧一切机会锻炼,让他意外的是没人出来阻拦他。他后来意识到,那些人只是想让他坚持得更久。
白光的作用显着。他们又试了一次,第二次他的进步甚微,于是他们再次改换方法。
白光之后是黑暗。他喜欢黑暗,因此一开始这次实验并不是那么难以忍受。更何况,在长久地暴|露在聚光灯之下后,黑暗是对他的抚慰。在Jing神放松的情况下,他的Jing神力水平又上升了。
这个结果让实验基地的人很欣喜,但是过程却不是他们想要的那个过程。他回到黑暗里,这次,黑暗向他张开了血盆大口。
他不能看,不能听,不能动。很快,他的触感也褪去,只剩下意识。他知道对方想让他崩溃,而他为此感到惧怕,担忧他们的期望会成真。
他只能尽量坚持得久一些。他试着整理思绪,事无巨细地回忆着生活中的任何一件事。他从最近开始倒推,却刻意绕过偷听到的谢鹄的对话。但他在脑子里梳理起了罗家的关系图,然后是谢家,然后是海马诺特家。怒火和仇恨给予了他力量,肾上腺素在起作用,这让他坚持下去,哪怕只是多那么一小会儿。他后来很怀念仇恨的味道,因为那时候他已经成了麻木的俘虏。
他很想动一动。只要能动一下,哪怕是只动一下手指、挪动一下脚呢。他只好眨眼,挤压面部肌rou。
这法子一开始还起作用,后来黑暗侵入,他在眨眼的时候开始产生错觉:这脸不是他的脸,只是一层皮rou的面具。他打了个哆嗦,或者他以为他打了个哆嗦,无论是前者或后者,他都无法确定了。
他不敢再动,即使明知道这只能让他更快地滑入深渊。
他的思考渐渐陷入混沌。他这一刻想起罗承钧,由罗承钧想到他教学的时候,想到那片Cao场、那个教室,想到金发的年轻男子……思维发散,他无法集中注意力。
他发散思维的时间越来越多,能认真思考的时间越来越短。他知道自己在滑入黑暗,却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什么也做不了。他开始出现幻觉,听到一些不存在的声响。当然,那时候他不知道那些动静只是在他脑子里的,不是现实存在的。
他感到无言的惊恐。他觉得自己被世界抛弃了。虽然这句话大体上是对的,他被联盟抛弃了,剩下没抛弃他的少数人里还有一部分正在拿他做实验。但是,当他一个人被孤零零地留在黑暗里,不能听不能看不能动也不能说的时候,他第一次对黑暗产生了恐惧。
我哭了吗?朦朦胧胧之中,他问自己。他至今不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在那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里,他甚至不记得自己可能哭过。事实上,他所看到的大部分幻觉都遗失在他的记忆海里,人体的自我保护机制让他忘记了大部分无用的幻觉、令他惊恐的情绪。他只记得那种恐惧在他心头深深抹过一道划痕,这种情绪透过表层渗入内里。
顾璋猜测他们一定是实时监测他的Jing神力波动,还给他注射了什么东西。因为从某一天开始,他突然镇定下来。
他放开了,彻底放开了。他不再抗拒黑暗、恐惧黑暗,他选择拥抱它、接受它,就仿佛原始人在燃起第一篝火之前,就好像人类第一次进入静谧无声的太空时。
他坚信,这次他真的哭了。他流泪却不是因为恐惧,而是因为一种难以言说的情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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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鹄冷淡地说:“就说我现在没空。”
雷克斯应了下来,转身去应付来客了。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