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先你的故事里,后来成为鬼刀宗宗主的那位大弟子,他也有个十四岁的儿子。其实,你便是他的儿子,鬼刀宗的少宗主吧。”他本来怀疑过流卿延会是那位在逃王子,可他记得流卿延说,楼桑人的血不会变黑。流卿延前日割草粮的时候划伤手,血流在衣服上,而今那块血迹已全黑,因而兰渐苏排除了这个想法。
流卿延抽出束袖口的绳子,将头发胡乱扎起来:“怎么猜到这里的?”
兰渐苏取出怀中的二指佛,道:“这尊佛像,便是当年宗主寄托给哑子的镇门之物。佛像的底座刻了一行小字,我昨夜找军队里的士兵解读,是个异域文的‘流’字。”
流卿延笑而不答。平视前方逐步出现的绿荫之景,吹出一声口哨,他策马朝前奔腾而去,高声道:“再过四个时辰就到关州了,这位朝廷通缉犯,我看你得打扮打扮。”
关州是与西北境相邻的一个州郡,处在西北境与中部的交界处,因各地官商时常在此交汇,是以此地百姓居多,房屋密匝,异域风情浓厚。路上皆是各国各地的商人,热闹繁华非常,不似其他地处偏西地区那般萧条冷清。
但再过一个月,皇帝便要来关州天Yin山祭祖,一下让本地的官府提起十二分Jing神。路上的商客不能再像从前那样杂多,市吏的把控比以往更加严。因此,还顺利抓出一批非法入境以及关牒到期却不重新签办的外邦人,一月内户部打击黑户的成绩突飞猛进。
城关的审查比以往严格了更多,护卫一般不轻易让人入关,除非僧人与官吏才许入内。三人进城前,用布包住头发,戴上斗笠,持假度牒,伪装做僧人,方顺利进城。
进城以后,他们找了一间客栈居住。流卿延便不见人影。之后数日,兰渐苏和李星稀只有在午饭时候能见流卿延一面,其他时间他都不知所踪。问他去哪儿,他只是笑嘻嘻打马虎眼。因觉此人滑稽不可靠,到底也不可能真见到皇上,兰渐苏便没起疑。
这日中午一同用膳,流卿延不大好的习惯,拿筷子在空中比划着说:“哎你知道鬼刀宗被围剿的那日吗?”
兰渐苏点点头说:“知道。”
“你怎么会知道?”
兰渐苏不想透露梳头屏的秘密,便说:“你喝醉酒时说过。”
流卿延挠着头直说记不得有这回事。但他并不纠结于此,夹起一块鱼rou,端在眼前看着,也不立即吃:“起先,他们是能逃的。可他们都不想逃。”
“为何?”
“江湖人嘛。想要坦然迎战,即便知道无法跟朝廷的力量匹敌,也想要输得正大光明,死得坦坦荡荡。”流卿延摇头轻哂,“谁知,朝廷压根不给他们那个机会。”
鱼rou在他筷子里夹碎了,掉在桌上。流卿延也不介意,夹起碎rou接着吃。嘴上却又嫌弃这鱼不好,不新鲜。
兰渐苏心里的怀疑越来越趋向认定。他不禁担心,若流卿延真是鬼刀宗的少宗主,此番可能是要找皇上寻仇。
兰渐苏并不担心皇上,反而是担心流卿延。皇上出宫定然身边高手重重,当年整个鬼刀宗都逃不过皇上的毒爪,如今以流卿延一个人的本事,恐怕也伤不到皇上半根毛发。
只不过他们和流卿延,到底只是萍水相逢,泛泛之交。能劝的,中午一起吃饭时便劝一句,他实在意志坚定,兰渐苏也拿他完全没有办法。
日子悠悠不知过去多久,兰渐苏白日和李星稀出门四处游玩,夜里便思考联络静闲雪,通知她记得回浈幽一事。几次写了信,都没敢寄出去。近来关州官府怕有刺客会秘密通信,将每封出城的书信都一一拆封检查,就连传书的飞鸽都要被他们打下来查个清楚。
要出城又是件难事,官府下了死令,城中所有人,在皇上祭祖结束前,都不能离城半步。
一日午休方醒,兰渐苏起身沏茶,听到隔壁有人谈话。这家客栈本是城里价钱不菲的客栈,隔音效果理该一等一的好。不过老板说,几月前有两个江湖人在此间大打出手,把这两间房的墙壁给撞烂了,一时半会儿修不好,只得勉强糊个空心墙上去。所以这两间房的隔音效果会差些。
看来现在的江湖人普遍不讲公德,也不讲道德。
兰渐苏坐下喝茶。他寻思他这不算偷听,是隔壁房的人硬把话塞进他耳朵里。
那清脆的少年音忽拔高了声音道:“父皇,儿臣不像两位皇兄那样,表面一套背里一套。儿臣心直口快,有什么话就直说了。儿臣想当太子,想坐上这太子之位!”
兰渐苏怔住。心道:隔壁的人,是在排练戏曲么?
这时又听少年高声道:“儿臣有一腔抱负,有政治理想,想让天下的百姓过上更好更富裕的日子,想开拓大沣的疆土!儿臣……儿臣只有将来当上皇帝,才能实现这个理想!”
一个中年沉厚的声音说:“武珏,你还太小,你以为当皇上,真就这么容易?我带你事先来关州私访,是要你好好看看外头你看不着的百姓,你够不着的官府。可你,你说,你这些日子都看到了什么?”
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