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叹了一口气。
“我不想被你讨厌。”
“既然这样,”我立刻接口:“我就当你的朋友。”
这本来应该是我要恳求他的事,但我却利用了月昂同学的诚实。
他微微睁大眼睛,然后轻轻露出微笑,以沙哑的声音说:“谢谢你。”
也许这种谎言是不必要的。只要坦白说出我也一样没有朋友,不管在家还是在学校都受人凌虐,也许月昂同学和我就会陷入某种相互依赖的关系,在自暴自弃、不健全而糜烂的关系里自在地向下沉沦。
‘然而,哪怕只有一次也好,我就是想当个平凡女生和别人相处。我盼望能够不受到轻蔑或怜悯,不用去管家人或过去,让别人看看我扮演出来的我。最重要的是,我希望在现实当中,也能尝试自己透过信件往来而培养出来的幻想,并且是单方面的尝试。
我利用这个立场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增加我们两个人一起度过的时光。
“我认为月昂同学应该要增加和别人相处的时间。”我说:“在我看来,你最大的问题就是已经让自己太习惯『1个人的节奏』。所以,月昂同学必须先从『两个人的节奏』开始,照顺序一步步回想起来。”
我说这话只是随口编造理由,却也是我平常针对自己想到的念头。
“我懂你的意思。”月昂同学说:“可是,要怎么做?”
“只要跟我更频繁地见面就好了。”
“可是,这不会让你为难吗?”
“你觉得为难吗?”
“不会,”他摇摇头说:“我很开心。”
“那么一,我也很开心。”
“……你有时候会说一些让我听不懂的话。”
“那是因为我觉得不必让你听懂也没关系。”
“原来如此。”
他耸耸肩膀。
此后,我们开始每周三天,在星期一、三、五的放学后两个人一起度过。车站会有遇到熟人的危险,所以我们选择了从车站走路五分钟左右的欧风住宅区内,在一座设立于小溪溪畔步道旁的欧式凉亭,做为会面地点。
我们在这座漆成绿色的六角形屋顶下只有一张长椅的小凉亭里,放好CD播放器,插上耳机,一人听一边。我们轮流拿CD来,两个人一起聆听。我们在信上充斥着大量的言语往来,但受到信件本身的局限,以前我们能够分享的,就只有过去发生的事情。所以像这样共享现在进行式的经验,颇新鲜又有乐趣。
我们不时会说出感想,或是解释Jing采的部分,但基本上就只是默默听着音乐。串起两人的耳机线很短,我们自然而然会将身体挨在一起,一有什么动作肩膀就会相碰。
“苏禾,你会不会觉得太挤?”月昂同学难为情地问道。
“会是会,可是,为了让月昂同学习惯和人相处,这样应该正好吧?”
我找了个煞有其事的理由,将这样的距离正当化。月昂同学只说了声“的确”,就靠到了我肩膀上。“好重。”我这么抱怨,但他假装专心听音乐,不理会我的抱怨。
真是没辙。不是对月昂同学,而是对我自己。我利用说谎得到的立场,对一个男生为所欲为。这是一种天理难容的卑鄙行为,就算被天打雷劈,被落石砸中,或是被汽车撞死,都没有资格抱怨。
我想到,迟早有一天,非得说出实话不可。然而每当看到月昂同学内向的笑容、每当他的身体碰触到我、每当他唤我一声“苏禾”,我的诚实之心就会大为动摇。
再一下就好,能不能让我在这个梦里再陶醉一下?于是,我就这么没完没了地持续说谎下去。
不过,从我和月昂同学重逢,大约过了一个月,这段关系就唐突地结束了。我的面具被扯下,他看到了我的真面目。
从偷窃事件发生的翌日起,我就被班上同学当成小偷看待。由于从以前就有空xue来风的谣言说我在卖春,事到如今只是被叫成小偷,根本不用当成一回事。但在这间有许多人手脚不干净的高中,钱包或一些小东西被偷的情形是家常便饭,这些责任也全都归到我身上。就连我从未踏进一步的三年级教室里发生的学生证失窃案,也都当成是我做的。我偷这种东西是会有什么好处吗?
放学后,出了校门后走了一会儿,就被一群埋伏在这里的家伙逮住,我书包里的东西全被撒到马路上,连制服口袋与钱包里头都被仔细检查。照这情形看来,置物柜和抽屉大概也都已经被翻过了。
他们当然找不到要找的学生证,大约二十分钟搜查就结束了,但事情并没有这么容易结束。他们把我推进沟渠泄愤,里头虽然没水,但有发出腐臭的黏稠污泥与堆积了将近二十公分厚的枯叶。我在着地的同时脚下一滑,就埋进了污泥当中。然后书包的东西接连被丢下来,笑声渐行渐远。
大腿传来一阵尖锐的痛楚,似乎是跌下来的时候被什么东西划过,伤口外翻,鲜血直流。要是待在这么脏的地方,说不定会感染细菌,得分秒必争地离开这里才行。但脚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