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天后,时候终于到了。
我回到家,最先映入眼帘的就是母亲的尸体。
不,当时也许还不是尸体,也许还处在只要立刻实施适切的处置就还救得活的状态。可是不管怎么说,几个小时后再摸她的脉搏时,她已经成了尸体。
要是倒在地上的母亲身上穿着和平常不一样的服装,也许我就会认不出她是我的亲生母亲。她脸上的rou就是被如此彻底打得稀烂。
我的脑子里一片空白。
继父坐在椅子上,把酒倒进玻璃杯。我正要跑向母亲,他就以尖锐的声音制止我说:“别管她。”我不理他,在母亲身旁蹲下,仔细观察她那肿起又满是鲜血的脸,就在我倒抽一口气的瞬间,感觉到太阳xue附近传来强烈的冲击与疼痛。
我倒在地上,继父朝我腹部踢了一脚,我抱住膝盖缩起身体,他就抓住我的头发硬把我拉起来,接着朝鼻梁顶端打了一拳。我的视野染成一片红色,温热的鼻血当场溢出。平常他怕家暴的事情泄漏出去,绝对不攻击脸,但今天他似乎完全脱了缰。
“你也想把我赶出去吧?”继父说:“你就试试看啊。我会不择手段,一辈子缠着你们不放。你们永远逃离不出我的手掌心,因为我们是一家人啊。”
我的心窝附近又被踢了一脚,陷入呼吸困难的状态。我觉悟到这场风暴会持续很久。考虑到要和月昂同学见面,我试图用双手至少死守住脸部。然后我将意识与身体完全分离开来,用音乐填满空洞的脑袋。从贾尼丝·贾普林<pearl>开始照顺序播放,等<AWomaLonely>放完,继父的暴力暂时停了下来,但这单纯只是因为他长时间打母亲打了太久,使得拳头不能再打,就转换成用皮带鞭打的方式。他像是甩着皮鞭似地不断挥动沉甸甸的真皮皮带,一次又一次地打在我身上。每一下带来的疼痛都足以令我不想再活下去了。当〈MercedesBenz〉播放完——这首贾尼丝手上还握着买完万宝路香烟找回的四块五毛钱,却因为摄取过量□□而猝死,而仅能收录预录的清唱音轨的最后一曲,他执拗的暴力仍然没有要结束的迹象。我不再思考、不再看、不再听、不再感觉。
我从已经连续好几次的失神中醒过来。不知不觉间,风暴已经过去。听见打开罐装啤酒的声响,嚼坚果的声音回荡在房里。喀啦喀啦、喀啦喀啦。我已经连起身的力气都不剩了,勉强转动脖子,抬头看看墙上的时钟。从我回到家已经过了四个小时以上。我想站起,但双手手腕被手铐之类的东西固定住,没办法自由活动。多半是用来整理电线的束线带吧。他为了防止我抵抗,把我的手绑在身后。
我全身上下都是一条条的红肿。沾满血ye的制服衬衫钮扣被扯掉,弄得像是脱到一半,肌肤外露的脖子到背部都感觉得到火烧般的痛楚。不,应该是真的被烧过。我分辨得出这种痛。电线插着没拔掉的熨斗就放在旁边,所以多半就是这么回事。嘴里含着硬硬的东西,不用吐出来查看,也知道那是臼齿。我才想说怎么苦味这么强,看来原因在于牙齿断掉的地方出血的缘故,出血的量大概多得够用来漱口。
我看准父亲去上厕所的空档,爬向一动也不动的母亲身边,碰了碰她的手腕。
没有脉搏。
我最先想到的是“继续待在这里,连我也会被杀”。要哀悼母亲的死亡,也得等到逃到安全的地方再说。总之我得远离他才行。我用爬的爬出客厅,在走廊上前进。来到玄关后,卯足最后一丝力气站起,用身后的手开了门出去,然后拚命地往外爬。
□□与意识一旦分开,就迟迟无法顺利结合。我明明认知到自己发生了什么事,但就是无法有切身的感受。我明明应该要“取消”这一切,但到了这个地步,我还是不由自主地觉得事不关己。说不定我早就疯了。自己的亲生母亲被杀,为什么我还能如此冷静呢?
有人抓住我的肩膀,我的背脊发凉,连叫声都喊不出来。恐惧让我缩起身体,全身虚脱。
当我察觉到伸手的人是月昂同学的那一瞬间,我因为过度的安心感,差点就这么昏了过去,然后才为时已晚地流出眼泪。眼泪像是泉水似地不停、不停地冒出来,我的脑子里一团乱。为什么他会在这里?我明明不想被他看到自己这种模样啊。
我请月昂同学帮忙解开束线带,让双手重获自由,获得自由后,我最先做的就是遮住被打得满是鲜血的脸。月昂同学脱掉大衣披在我身上,用力抱紧我。我死命抓着他,尽情大声哭喊。
“发生什么事了?”他问。他的嗓音极力调整到平静的地步,以便让我镇定,但从呼气的颤动,让我知道负面的情感在他心中翻腾。
我彷佛不得要领,断断续续地说明。一回到家就看到母亲倒在地上,跑过去一看,结果自己也被打了。之后我被施加各式各样的暴力长达四小时以上,等到暴力平息,母亲已经死了。他不厌其烦地听完,迅速了解情况。
他几乎花不了什么时间,就做出了这个决定。
“你等我一下,我很快就会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