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海粼从懂事开始,便慢慢学会了看大人眼色,所以当所有人落座之后,坐在市场部一位胖胖的女副经理和秘书之间的陈海粼就觉察自己今天似乎在无意中被赋予了什么“公关”的任务。
她的座位正对孔尧,而孔尧右手边的嫡系副总正和坐在主位的客人介绍,轮到陈海粼,自然免不了提到陈海粼和主客是老乡的关系。明明陈海粼最不愿启齿的就是她的出身,但偏偏此时这成为她出现在这个饭局的惟一原因。
四十多岁样子的主客似乎和蔼可亲,陈海粼赶紧赔笑,用同样带着浓重家乡口音的方言回答了几个问题。不过除了这几句寒暄,在场包括陈海粼本人在内的所有人都知道,她已经“物尽其用”,其他时间保持沉默地吃饭就好了,甚至连端茶倒水这种活儿,也自然有秘书甚至副经理来代劳。
尽管嫡系副总和孔尧都很是真诚地在劝主客喝酒,但主客都只是意思意思,反倒是其他那三位客人和一位类似掮客的中年男人很是豪爽,来者不拒。
陈海粼不好一直埋头吃菜,只好摆出一副在认真聆听和试图参与饭局的样子——就如同她当时在校学生会饭局一样。她看着孔尧游刃有余的样子,觉得这个人十分陌生,仿佛曾经带着酒气强吻了她的男人是她幻想出来的虚构角色。
主客在喝酒上的点到为止,显然不能让嫡系副总满意。接收到嫡系副总不满情绪的胖胖女经理借着话把,拍拍陈海粼的手,说小陈虽然身材苗苗条条的,但也别光顾着吃,千里之外见到老乡,也借着酒敬林主任一杯。
陈海粼对此太熟悉不过了,之前的学生会饭局有过同学起哄想看看她这个南方女孩酒量的,她就被推着连着敬团书记、主席副主席部长等等一干人白酒的经历。于是陈海粼战战兢兢,端着酒盅站起来,也没多说太多什么,就豪爽地干了。
主客林主任可能是给自己的小老乡卖了个面子吧,居然也干了一盅白酒。就这样,胖经理见势连劝了三杯,陈海粼干了三杯,林主任干了头一杯,意思了后两杯,也算是让嫡系副总又露出了灿烂的笑脸。
陈海粼知道自己敬了林主任,就免不了会接二连三地在不同的人的劝说下敬几乎在场的所有人。比如其他三位客人她不能区别对待,掮客说头回见识南方丫头如此飒爽也要连喝三杯,林主任反过来又说陈海粼在张副总手下承蒙各方照顾,感谢都在酒里了。而敬完了嫡系副总张静婷,就轮到市场总监孔尧,以此类推……总之断断续续地,陈海粼作为饭局上食物链最低级的小虾米,被来来回回地点中了喝了很多白酒。
陈海粼觉得自己可能是醉了,她看到了对面孔尧复杂的眼神,和转盘上几次恰好停在她面前的牛rou豆花汤和花生甜汤。
或许孔尧是怕她喝醉?但恐怕没人知道,在陈海粼从陈亚男成长成为陈海粼的过程中,酒Jing带给她无数的慰藉,所以尽管不敢说像在座中的几位那样千杯不倒,她也自是知道自己的量在什么地方,摆出一副面不改色心不跳的样子。
饭局在觥筹交错中结束,陈海粼跟在最后面走到酒店门口。几位客人已经被安排上了车,掮客握着嫡系张副总的玉手,暧昧地说张总女中豪杰,手下的姑娘都给她长脸,胖经理适时地把在不起眼处的陈海粼拉到前面,让她给掮客点着了烟。
正当“人为刀殂我为鱼rou”的感觉笼罩着陈海粼的时候,孔尧把掮客送上了又一辆正好开到的公司七人座,不露痕迹地给张副总和陈海粼解了围。
客人都走了,公司这几位男男女女的领导叫了代驾,秘书的女朋友也开车过来接爱人,一时间只剩下陈海粼站在路边等待出租车——张副总很体贴地说拿着出租车票据来报销。可饶是陈海粼喝了三两多白酒,心里也知道领导能这么说她就应该知足了,千万别傻乎乎地真拿着票据想着要报销——她找谁去签字?难道要上楼去找张副总?她甚至都不太清楚这位嫡系副总的办公区是在七楼还是八楼,更不清楚会不会连副总的人影都没见到,就被人家的小秘书或者小助理给挡了。
陈海粼靠着路灯抬着手,这个时间这个地方的出租车不多,有经验的师傅都到热闹的饭店一条街的地方趴活,叫车软件里也没显示附近有空车行驶。
夜晚从海上吹过来的风似乎带着咸腥味,刮得陈海粼情不自禁地流了眼泪,肚子里有些翻江倒海。她蹲下,想从打包袋里拿出来点主食垫一垫——饭局剩下的方便打包的菜,秘书都请服务员打包好留给她了,看那样子似乎是公司饭局的习惯。
所以当孔尧的奔驰在陈海粼面前停下时,她正毫无形象地蹲着啃粗粮切糕。
孔尧猜到酒店附近不好打车,便让代驾在附近转了一圈之后又兜回了酒店,要是陈海粼还在,他就捎她一程,毕竟今天陈海粼能出现在饭局上,还是因为他提了一嘴“或许可以找找看有没有林主任的朋友同学老乡一起参加坐下来,一来二去这关系就熟了”,于是辗转一番陈海粼的信息登记表就出现在了张副总的桌子上。他说不清自己出于什么目的说这话,但总之话说出去了,事儿也办了。
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