顺子却还是急迫地说。
他一怔,茫然地摇摇头。
顺子嗫嚅着想解释什么。老宋拦住了他:顺子,别说了,没意思,……
顺子却以一种异样的急迫开了口:石头,你别走,你也见证一回,老宋,他……,他不会像他们说的那样。
尤其老宋犯病时,他踩在老宋身上,呲牙咧嘴,活像死了爹,帮老宋翻身时,嘴里总是嘘嘘着,就像他自己身上疼得不行,又像他吹出的是仙气,气到病除,……
石宝洁想问什么,只张了张嘴。
其实,那不过是一锅玉米渣子粥。
他听到老宋叫他。老宋的小窝棚里放着晾晒好的人参,是个红布包包。那是棒槌客们在大山林里用命换来的收获。平时,老宋不找,没人敢进他那个窝棚。
老宋,我……我求你了!顺子扑上,抓住老宋的一只手,死死晃着。
宝洁突然觉得一阵莫名的恐惧,犹如误闯入一个幽深的山洞,烛伙灭了,周围隐现着狰狞的凹凸,后退的路已经迷失,而前面却似乎隐隐有条可以走出洞外的光亮。
宝洁看他这副犹如被雷电击中的模样,想起他手里应该把握的对棒槌客生杀予夺的大权,心里丝丝袭来一阵震颤,他竟迟疑了,不禁嗫嚅地说:老宋,你,你这又何必……
老宋,顺子,你
;宝洁就见过,他把衣服两只手抓了,一下一下楞蹭,六头从不让别人先盛饭总是端着碗两眼瞪牛蛋大指指划划:老宋,盛这碗,这块……
你不懂,你不懂哇,石头!但凡为人,谁不想活出个人样?但凡为人,谁不愿珍惜自己的青春?可是,我……我枉为人一世啊,石头,你不该跟我进山,你不知道,你勾起的,是我的什么心思?你不懂,对,你不该懂,……
但是,很快,六头抓到了看不起他的尾巴。
老宋,你……别这样,……宝洁只顾推他,挣着,……也想到了六头告诉他的,老宋对顺子怎样怎样,他想不到老宋居然也把自己当成了顺子,当成了那样一种男人,……
他喝了一口。
暗中,老宋的一双幽幽的眼睛还盯紧他。
石头,我当初也是个学生哩。
那晚,宝洁像每晚一样,看着那堆为驱赶野兽,整夜不能熄灭的火堆。
宝洁因此很看不起六头:膀大腰圆的一条汉子,凭自己的力气吃饭,似乎用不着总做出这样一副奴婢相。
老宋说着,暗中伸出手抓住宝洁的胳膊,半响,蒙向怀里一拉,把嘴唇贴紧了宝洁的面颊。
宝洁以为老宋找他有事,他去了,老宋朝他递过整天带在身上的王八壶:夜风杀骨头,喝点。
老宋却狠狠把他搂得更紧:石头,我喜欢你,那天在大车店,我一眼就看你特别像当年的我呢,石头,我当初也是学生,……
有人来了,是顺子。他见宝洁也在窝棚里,一惊,却一声没吭。
老宋,你干什么?宝洁惊问,要挣脱。
顺子!老宋低喝,却更像乞求。
你干什么?宝洁拚命一搡,老宋仰跌在树条茅草搭起的床上,连小窝棚都一晃。
哼,老宋暗中一笑,人参,属五加科植物,以干燥根部入药,性甘,味苦,微温,生津安神,大补元气,对人体神经,内分泌,循环系统有增强机能调节兴奋作用……老宋背书样说完,叹口气我也曾经是个学生哩……
不,石头,老宋不是他们以为的那样,他……他并没把我咋的……
老宋却颓然倒在床上,颓然地摆着手:去,去吧,都走吧,……
知道人参属什么科,有什么用吗?
石头,石头,……老宋近乎呻吟了,滚烫的嘴唇贴在宝洁的额头贪婪地吮吸着。
石头,其实,老宋他……
老宋却幽幽开口了:石头,你以为我是轻贱你们吗?你错了,我是在轻贱自己!我说过了,你特别像当年的我,像极了,……顺子像一个我当年最要好的同事,也像极了,……可是,我现在却变成了这样,人不人,鬼不鬼,你们以为我是为了自己的现在来找你们寻欢作乐吗?你要这样想,我也没办法,可我敢告诉你,人过青春无少年,我是把你们当成了当年的自己喜爱着,在珍重着,我不会做对不起你们的事,我只是……可怜我自己,……石头,别往心里丢,别把我当歹人,别以为我存有坏心,你不愿意,我不强求,你……去吧……
宝洁的脑袋里一片茫然。他听不懂他们两个到底说的是什么,他只觉出老宋的言语里有种让他难以摆脱的酸楚,他也不明白顺子的解释中更有让他莫名其妙的东西。他知道顺子所说的他们以为的那样是什么内容,六头不只一次从背后搂住顺子,作着猥琐的动作耍玩笑:宝贝儿,老宋玩的,也让哥哥玩一回,……。而现在,顺子的否认是真诚的,宝洁实在弄不清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老宋的声音似呜咽,宝洁想不出,在领人们着人参时何等勇猛的老宋,竟会发出这样惨弱的呻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