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安然笑道,“傻丫头,你聪明能怎么样?你哪里就想到他会是来杀我们的?我们在外面颠簸两年了,出生入死的,好不容易见到故人,欢喜忘形也是难免的,何况,他来杀我们,总是会找到我们的,不关你的事。”
李安然伸手拉如萱坐下,为她擦擦泪。笑道,“我们都活的好好的,这是该庆幸的事,应该高兴,不许哭。”
李若萱轻轻“嗯”了一声,将头埋在哥哥的臂弯。她想流泪。原来的时候,老觉得自己动不动就会被哥哥打,被他训斥,她很委屈,难免暗暗记恨。可是现在她常常恨自己错了,倒希望哥哥能打她一顿,哥哥却再也不动她一个指头了。
原来老觉得哥哥高高在上,他一唬脸,自己就怕。可是现在不知道为什么,她怎么看哥哥,怎么觉得怜惜。现在她不高兴了和哥哥使脸色,不理他,他却是处处讨好。对自己总是少责怪,多劝慰和疼爱。
难道是因为原来自己小,现在长大了,所以不怕哥哥了。抑或是,有些事她已经懂了,不需要哥哥再苦口婆心地责骂。
李若萱突然羡慕原来的时候,只要挨了打,她就心安理得地认为所有的错都一笔勾销了,天大的事就过去了,她可以变本加厉地索要哥哥的哄和更多的疼爱。可是现在,没人责怪她,是她自己不肯饶了自己。
哥哥安慰的话是那么说,可如果是哥哥在街上和大哥撞见,他一定不会暴露,一定会不动声色和大哥擦肩而过,不给任何人伤害自己的机会。
为什么。哥哥见到大哥的第一眼,就发现了他的不怀好意,可是为什么自己就毫不察觉?
李若萱巴不得有人打她一顿骂她一顿她才舒服,可是没人那么做。或许这也属于,长大的苦恼。
她可以照顾哥哥,方青就回到街南头继续测字卖字去了。但李若萱也不知道为了什么,对他,心中就多了几分情意。
她自己也不清楚,那是一种什么样的感受,很难找一个词来准确地概括。就是老想看他,怎么看都看不够。可是他抬头看她的时候,他的目光飘过来,她却很想躲。
莫名的思念,莫名的失落。
她做饭总是多做一份,然后给方青送去。她很积极地去学习厨艺,做菜,煲汤,熬粥。原来她从来不去想自己做得好不好吃,反正好不好吃,哥哥都会吃,不会挑嘴。可是自从开始给方青送饭,她尝了如果不好吃,就是倒掉,也不给方青吃。
她突然开始留意街上漂亮的衣饰。她突然很想把自己打扮得漂亮一点,她坐在镜子前仔细地梳妆,然后七手八脚的拆掉。她希望他看到她漂亮一点会喜欢,又害怕他见了她刻意的打扮会发笑。
患得患失,手足无措。她甚至很想偷偷伏在他的耳边告诉他,她其实,也不是长得那么丑的。
可是连他近距离地和自己说话,她都会心跳,别提凑在他耳边和他说话。她不敢。
她时常邀她的方大哥来家里,和哥哥一起,谈天说地。似乎他和哥哥很谈得来。天南地北,引经据典,看两个人谈的开心,她就仰慕,甚至升起了好好去读书的冲动。
她貌似原来不喜欢背书的,可是现在她希望自己谈吐优雅,机锋迭出,让方大哥对自己刮目相看,说一晚上话,也不会觉得累。
方大哥。他的皮肤有点过于白皙,可是目光很清透。他从来不发火,说话也不大声。他笑得淡,淡得,好像裹满了沧桑。
有时候,哥哥也会有那样的目光,也会有那么淡的笑。
直觉以为,像哥哥那样的男子,是不会娶她这么凡庸的女子为妻的。哥哥肯疼爱自己,只是因为,他是自己的哥哥。
其室则迩,其人甚远。诗经里这室迩人遐的感叹,她一直都觉得很奇怪,可是现在她懂了。
就是那么近的距离。她在小吃店外,街上人少的时候,甚至就可以看到他摆的测字摊。可是她就是感觉他们之间,远隔千山万水。有时候即便他就在自己身边,她也是感觉若即若离,即便听着他的声音,闻见他的味道,可是她还是感觉两个人之间,那咫尺天涯的距离。
带着甜蜜的淡淡酸楚。有时候在明媚的午后,她坐在小吃店外,望着他所在的方向。街上人来人往,熙熙攘攘。各种各样的人,各种各样的声音,人世所有的喧嚣,似乎在那一刻,只成为背景。她愿意这样隔着浮华的喧嚣看着,心静如水。即使,看不到边际。
在此岸和彼岸之间,隔着多少次的轮回。又何必执迷,今生今世,这短短一瞬间的聚会。
李若萱偶尔会淡淡地流出泪来。然后笑自己痴。
天气渐热了,一晃好几个月,盛夏了。
李安然不但行走自如,已然恢复了三分内力了。但是无论如何,他也无法恢复到,他五年前刚刚回家时的状态。
这五年,他一直受伤,一直未曾痊愈过。不久前的战斗太过惨烈,惨烈到,他五脏六腑受伤衰老,人的身体,一旦损伤严重,便再难以恢复如初。宛若人的青春岁月,一旦流逝,便难以追回。这是天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