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晌,马车来了。
她在下人们的惊呼声中走到最前面。
卫堇苏是被扶着下来的,见到她的一瞬间看起来有些惊讶,随即又恢复了平日里的冷淡模样。
“我还没让你出来。”
这便是时隔一个月他见到她说的第一句话。
她上下打量他,面色有些白,嘴唇也没有血色,声音也有些飘,腿不像是伤了的样子,还走得动路,那她就勉为其难不去找孟无安了。
她走过去,抱住了他的左臂。
“我扶你。”
卫堇苏愣了一瞬,僵硬地被她扶着回到了房间。
他也没真想禁足她三个月,那天是在气头上,加上自宴会那天之后皇帝就一直在找他的茬,想了想,他还是索性禁足她,只要她不参与,他就能保麻烦不落在她头上。
但他也是真没想到,安冉现在胆子大到光明正大地违抗他的命令,还理直气壮地站在他面前,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
而且……他侧头看了眼正在给他倒水的安冉。
她看起来好像还有点生气?她有什么好生气的?
“你的禁足……”
“快喝。”她将碗伸到卫堇苏面前。
她嫌杯子太小,便用碗盛了水。
看着面前的碗和安冉一反常态的神色,他错愕地接过了碗,一时不知道该如何回应。
这是……在跟他闹脾气?
因为刚才的错愕,他习惯性地伸出右手接碗,一不小心牵动了伤口,疼得他皱紧了眉。可安冉还看着,他坐在床上,她站在他面前,形成了一个高度差。
除了皇帝,他成年后鲜少再这样抬头看一个人了。
难得的劣势让他有些不悦,便梗着脖子忍着疼痛一口气喝下水。
“你回去继续禁足。”
她眨了眨眼,震惊于他还想着她的禁足,顿时一口气上不来下不去,心里的火更大,一时忘记了他们的身份差距。
于是她冷着脸,沉着声:“我不回去,我要叫大夫来给你看伤,他昨天就进府了。”
看着她这样的执拗,他的心忽然就软了,原来她闹脾气是因为担心他。
到底还是个小姑娘啊……
他朝她招招手,示意她靠近他一点。
她虽疑惑,但还是往前移了两步,他总不能因为她给他倒水还要给他请大夫而砍她脑袋。
他左臂一伸,将她揽入怀中,歪头靠着她的颈窝,声音低低的:“等会儿吧,我有些累。”
“扑通扑通”,她的心几乎要跳出胸腔。
憋了这么多天,眼泪在这时夺眶而出。
她颤抖着说:“不行,我先去叫大夫。伤口要好好处理的。”
听着她的哭腔,他只想将她箍在怀里,哄她开心。
“好。”他伸手抹去了她的眼泪,“冉冉别哭了。”
她点点头,一边擦眼泪一边去叫鹃儿。鹃儿看到她这样子还以为是卫堇苏发火了将她家夫人骂哭的,没想到她抽抽噎噎地让她去叫大夫。
好巧不巧,正是那天的郭太医。
卫堇苏是整个王朝的二把手,而且皇帝向来不太管他,这次皇帝气也撒了,凶手也被卫堇苏缉拿归案了,如今他们去讨一个太医来给有功者治伤,也是无可厚非的。
郭太医一开始被千岁府叫去的时候就是一身冷汗,如今看到上次那个头磕破的女孩子依偎在九千岁身边,又是一身冷汗。
他庆幸千岁夫人心地好,没跟他计较,他也知道上次因为过度紧张而有些手抖,下手重了些。若是他今天又手抖……千岁本人可就不那么好说话了。
他想,这次结束回宫就告老怀乡吧,他年纪大了,心脏也不太好,经不起吓了。
安冉见老爷爷唇色发白,双膝颤抖,知道准是卫堇苏又吓着人家了,便微笑地宽慰太医。
“郭太医,没事的,您帮他处理一下就好,我来包扎好了。”
太医喜出望外地朝她磕头谢恩。
她要给他包扎,他垂眸,不知道他这副躯体,会不会吓到她。
吓到也好,他恹恹地想,吓跑了,躲得他远远的,他就不会有软肋。
郭太医花了半刻钟,仔细地给卫堇苏的伤口消毒,这段时间,应卫堇苏的强烈要求,安冉是在门外等着的。
她撇嘴,她都要给他包扎了,还在外面等什么。
而直到她进门,扒开了他的里衣,她才明白。
第14章
他的肩背满是纵横交错的伤疤。
大多都是比本身的皮肤颜色更浅,疤痕也比较短,看着就像是被利器划伤的。有两处的伤痕特别明显,又深又长,她颤抖地轻触,疤痕表面的粗糙像是用鞭子抽出来的。
最新的伤在靠近锁骨和肩膀的地方,是被一刀刺进去的,还在流着血。
而他的锁骨下,有一个暗红色的疤,那是烙出来的一个字——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