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夏清晨有些干燥, 程柔嘉卧在贵妃椅上,阿舟在一边轻轻摇晃着流萤扇面为她扇风,前者则困乏得连眼皮子都掀不开。
早上醒得早, 身子却乏软得很, 又不好再睡回笼觉, 便索性披了个薄毯躺一会儿。
外头的蝉鸣声有些聒噪,阿舟见她皱眉, 正想着找几个婆子来将蝉扑了,便见红绸脸色不善地匆匆而来。
她还未来得及出言提醒, 红绸已经焦急地开了口:“姑娘,前头的人说, 将军带了个戴幕离的女子回来,他还当是您呢……”
程柔嘉勉强睁开眼,又很快阖上,嗓音有些困倦的慵懒:“应是将军随便寻来的,免得让外人瞧出马脚来。”
“可将军将那女子带进了听涛阁!”
红绸觉得,姑娘根本没意识到这件事的严重性。
以将军冷淡疏离的性子, 旁的女子, 何时能近他的身了?更遑论,是跟着进了外院的住处了……
程柔嘉脑子混混沌沌的, 对这些话提不起兴致来,只敷衍地应道:“那你便去瞧瞧好了。“
一边的阿舟静默地看着,表情微微有些异样。
自打红绸在侯府挨过将军的一顿板子后,她对将军从来都是畏惧的。怎么今日却这般殷勤地去盯听涛阁的事了, 倒不怕将军发怒了?
“阿舟……”
听到姑娘无奈的喊声, 阿舟才忙收敛了心神, 专心地继续打扇。
红绸从来都是小姐脾气, 她却也犯不着真把她当小姐,还要揣度她的心思……
*
唐玉清一颗心跳得飞快,亦步亦趋地跟着薛靖谦进了听涛阁。
瞧布局,倒更像是书房。
程家的人,居然让谦表哥歇在此处?不与那程氏歇在一处?还是说,是表哥自己不愿意住在内院……
“说吧,到底什么事?”
上首传来男子淡漠的声音,唐玉清才回了神,轻咬着唇摘下了幕离。
自打她在马车上逾矩地拉了表哥的衣袖,表哥就待她没了好脸色。眼下望着她的目光,倒更像是在瞧一个敌国的女jian细,冰冷得没有一丝温度。
唐玉清踯躅开口:“表哥应也听闻了,玉儿……前些时日,因为八字缘故,退婚了。”
薛靖谦嗯了一声,眉头紧锁:“你姑母不是已经在帮你寻新的婚事了吗?眼下新科也已有了结果,以唐家的门第,寻个寒门进士做夫婿,不是难事。”
薛靖谦摩挲着碧玺石的扳指,微微眯着眼睛:他忽然觉得,把唐玉清嫁给程昱之,似乎是个不错的选择……
寒门?
她堂堂国公府嫡女,怎么能像个小官家的庶女一般,嫁给寒门士子?
唐玉清脸色一白,下一瞬便下定了决心。
她盈盈拜倒,额上的金红花钿贴着冰凉的地面,再抬眼时,眸子里已飘满了雾气。
“你这是做什么?”
薛靖谦紧皱着眉头。他在族中地位超然,但对着家人亲戚,他并不喜欢别人动不动就跪他。
“表哥……如今是否还未定下亲事?”
薛靖谦微微挑眉。
这是将主意打到他身上了?
像是怕他误会似的,眼前的女子很快就又开了口,温声细语地找补:“表哥不要生气……玉儿知道,我配不上表哥,原是不该肖想那个位置的……”
“不过,如今,表哥不是有了想护着的人了吗?”
她这样的恨着程氏,却不得不将她当做唯一的筹码,与自己的心上人谈判……
唐玉清心头宛如被割血般的痛,表情却装得越发善解人意温和大方:“表哥爱重程氏,我看得出来。只是,以程家的门楣,是万不可能让程氏做薛家的宗妇的……他日世子妃进门,哪里又能容得下程氏这样的人物,扮在表哥身侧呢?”
听到这里,薛靖谦深深地看了她一眼,似是在示意她继续说。
唐玉清鼓足了勇气,继续娓娓劝着:“……我……我并不求表哥的怜爱,只不过是……不想远嫁……又畏惧将来的婆家刁难于我……亦不想让母亲在姨娘面前抬不起头来……表哥若肯应允,将来,我定然将程氏当做亲姐妹般亲密,绝不会刁难于她。”
她生得只能算秀丽,可这些时日事事挂心,又刻意控制了饮食,本就瘦如青竹,眉尖的憔悴之色不似作伪,此刻脸上泪落如雨的楚楚可怜,倒是更添几分姿容。
薛靖谦却没有在意这些,他的目光有些复杂。
照唐玉清所言,她所求的,是高门的体面和公婆的遂心,这一点,薛家和她的亲姑母承平侯夫人恰恰能满足。
她用来交换的筹码则是,以大妇的身份保证,永远不刁难阿元,井水不犯河水。
实在是高超又兵行险招的做法。
他似乎觉得有些不认识这个向来沉默寡言的三表妹了。
这样的法子,真是她想出来的?她是怎么笃定,阿元在他心中的位置已经到了这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