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院那天,吴俊建来了,他是开车过来的。他说他已经爲我们买好了深圳到省城的机票。上飞机前,我偷偷把那艘子弹风帆送给了吴俊建,幷对他说,等我回了S大学,你再拿着他来找我,好吗?
吴俊建接过风帆船点了点头,跨过出口的那一刹那,我分明看见他脸上挂着两条长长的泪痕。
一路上,我和小康一直沉默不语,到了县城,小康不愿逗留,坚持直接回龙溪。
在回龙溪的车站,中巴啓动之际,小康不顾一切,跳下车,抱着我,在我脸上亲了亲,闪着泪光说:阿涛,你回去吧,不用送了,我答应你——我-会-好-好-活-着!
我点了点头,转身踉踉跄跄走了,我不敢回头,我怕我一回头,情感和泪水就会像缺口决的堤坝,汹涌而出。
我直接回了S大学。
在S大学,我度日如年,我不敢给小康打电话。我想知道他的情况,但我又不能知道他的情况。在没有清晰的态势到来之前,我只能默默地关注小康。
我在静静恭候着吴俊建,与其说是恭候吴俊建,还不如说是我在期待一些冥冥之中事情的到来。
很快,一些我期待的事情就来了。
那天,我正在学校图书馆查着毕业论文的资料,辅导员给我来电话了,说是有个人给我送了个包裹。
我以百米赛跑的速度冲了回去。
打开一看,正是那艘风帆船。小康给我写的信还在。还多了一封信,拆开一看,是吴俊建的笔迹。
阿涛:
当你看到我这封信时,我已经离开W市了,永远离开,不会再来。
我明白你的用意!但我也知道,你不是一个会违背诺言的人,如果我要决定拥有你,我想你是不会拒绝的。
我没有这麽做,只所以放弃你,是因爲我看了鲍小康留给你的生死遗言,在你和鲍小康的感情面前,尤其是在鲍小康面前,我爲自己感到惭愧,更感到了自己的渺小。这个世界最值得拥有你的那个人是鲍小康,不是我,更不是其他人。
男人和男人之间的爱情没有错,尤其你和他之间的爱情,令我嘘唏不已。当我几次来R市的X医院找你,看到你一个人偷偷躲在角落,摸着那艘风帆独自流泪时,我就悄悄离开了。当你把那艘风帆送给我,要我拿着它来找你时,你知道吗?那艘风帆不是用普通子弹头做成的风帆,而是用黄金子弹头做成的风帆,当我把它摆到我的办公桌上,很快就有行家鉴出了它的价值,那可是价值达百万的风帆呀。当然,我也知道,百万对我来说不算什麽,但我知道它在你眼里是无价的。
你知道吗?在这样一艘无价的风帆面前,我感到了自己的渺小,我甚至都没勇气见你一面,一想起那种占有你的想法,我觉得自己太......我是不应该,也没理由插进来玷污你和鲍小康之间的这份感情的。
祝:你们永远幸福!
刚写完毕业论文,我就请假急匆匆赶回了家。回到了龙溪,回到了云泉!
没想到,物非人非,一切都变样了。龙溪镇以往红红火火的三産业突然停滞不前了,各大産业,只有广东一商人投资成立的蓝河泉矿泉水公司还在维持着生産。而芦苇産业、种植及养殖业,在鲍小康死後,由于销路未打开,举步维艰。只有零零星星几家农户还在坚持着。 尤其是云泉,以前是芦苇的天下,现在芦苇就被全部抄斩,代替它的是稻谷、黄豆。偶尔还有几棵未抄斩,幸免于难的受伤的芦苇,耷拉在芦苇坡上,哭泣着自己不开花的明天。
最令我惊讶的是,鲍小康和杨彩霞离婚了(後来才知道是以手术後不能过性生活爲由离婚)杨彩霞离婚後和郭发春结婚了(郭发春曾经追过杨彩霞)——後来才知道,是鲍小康安排好的。郭发春初中毕业後就去了广东打工,一直未婚。鲍小康转业後回龙溪跑运输、做生意,在做木料生意时,把郭发春从广东拉回来合夥,幷成了铁哥们。鲍小康和杨彩霞结婚两载,从未和她发生过性关系,杨彩霞和郭发春结婚之前,还一直是处女。当然,爲了补偿杨彩霞,鲍小康把那幢大房子作爲她结婚的礼物,还给她留了一笔钱。目前,杨彩霞和郭发春两口子在龙溪镇幸福地生活着。
我去找杨彩霞时,杨彩霞只给了我一张地图,说不知道小康去哪了。我打开一看,地图上,W市、H市和拉萨,三个城市的名字用红笔淡淡圈着,幷用黑箭头连了起来。
晚上,我很早就倒在了床上,想睡过去,不让自己醒着。 难!
吃了安眠药。
不顶事。
这时,我听见了上帝的声音:
你不能逃避,不能逃避、不能逃避!
于是,我作出一个重大决定,去西藏,去拉萨!
我不在乎西藏的高原反映,我只在乎朝拜完後,小康会不会出现在我眼前。
也许是受了上天的眷顾和青睐,在布达拉宫,我看见了小康。他在一个老年藏族僧人面前长跪着。
老僧人对他说:小夥子,起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