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锦不是刘汉那个行伍之间长大的直性子,许清徽都说到这个份上了,她也不好再多说什么,至于此病到底该不该说,怎么说,这个烫手的山芋就扔给沈岱清自个儿想去吧。
许清徽虽然嫁入沈府已有几日,但是压根没在沈府里走过。此时欧锦带着自己往东面走去,她才晓得原来这满路挂着藤条的枝桠之间,还有一条悠然小径。
小径的尽头,是一扇雕花古朴门扇,门口站着全副武装的卫兵,看到许清徽和欧锦过来,往旁边让了一步弯腰行礼。
“夫人,先请。”
许清徽跨过石坎,走进东苑里头。
入目便是一棵高树,有些突兀地站在其他矮矮的树间,直插云霄在地上留下一线影子,与周遭露出一块空白来。
那个缺口里头,塞着灰白的天空,前些日子天气刚刚暖和起来,如今又是乍暖返寒,丝丝寒意让人觉着Yin沉气闷。
许清徽坐在树下的石桌上头,把包着的脚往旁边挪了挪,静静地看着欧锦,看着她用布垫着药罐的把子,微微倾斜,便从里头倒出浓褐色的药,带着有些刺鼻的苦味。
许清徽手放在桌上,手微微收紧,轻声问:“锦姑娘,将军他醒了吗?”
“将军昨日就醒了,只是沉疴旧疾扰得Jing神不大好。”欧锦抬头看了一眼天色,微微叹息,“又碰上这回寒天,恐怕还需要再歇段时间。”
“不过也好,趁着这些日子也能养养病。”欧锦站起身来,眼里带着血丝“夫人,此药将军每日餐后喝一回便好。”
许清徽从欧锦手里接过药碗,带着笑说:“劳烦锦姑娘了。”
“夫人多礼了。”欧锦弯腰行礼,“有夫人相助,在下也能偷个闲休息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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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清徽一手端着药碗,一手推开房门,抬脚往里头走去,脚步轻悄,慢慢绕过屏风往里间走去,便看到了书桌前支着下巴闭目养神的沈岱清。
沈岱清闭着眼,睫毛静静地垂下来,轻抿着薄唇,里头穿着薄薄的衣裳外边披了见狐裘,屋子里升着暖暖的烟,熏得人懒懒的。
许清徽走进去,坐在沈岱清的面前,将手里的茶碗搁下,瓷器磕在木桌上头,清脆的声儿在屋子里头荡开。
方才还闭着眼的沈岱清此时猛地睁开眼,手紧紧地抓住许清徽刚刚伸出的手。将微垂着的头抬起来,如野狼一般狠厉目光就直直地刺了过来。
待缓过神来,看到许清徽微微皱起眉的脸,才反应过来,赶忙将手松开。
“清徽?”沈岱清有些疑惑地看着许清徽,“你醒了?刚醒来怎么能到外边吹寒风,万一落下病根该怎么办!”
沈岱清一脸担忧地上下看着许清徽:“清徽怎么不多穿几件衣裳。”
沈岱清边说着便起身去将墙上挂着的毛茸茸的狐裘摘了下来,披在了许清徽身上,左右看着觉得还不满意,伸手将那狐裘小心地掖好,连漏在外边的一小片脖颈都被盖好了,整个人只剩下那清冷秀丽的脸还在外头。
“岱清,我没事。”许清徽小心地将手从盖的严严实实的狐裘下抽出来一些,“我只是几日没休息,淋雨发了热罢了。”
白白净净的脸靠在细软的毛领上头,玲珑可人。
“我方才看到锦姑娘。”许清徽把药碗上边的盖子掀开,“瞧着锦姑娘好像有些憔悴,便先让她回去了。”
许清徽看到沈岱清听到她说的话,脸上的表情有点僵住了。果真是有所隐瞒……
“给。”许清徽把药碗用指尖轻轻推向沈岱清,轻轻偏了一下脑袋,“锦姑娘刚刚煮好的,当心烫。”
沈岱清慢慢地从自己手里接过药碗,上挑的眼睛带着探究的看着自己。
许清徽佯装看不到沈岱清眼里的情绪,若无其事地给自己倒了一杯茶贴在唇上,等着杯盏里的茶冷下来。
沈岱清也没有多说,直接将药碗端起,只稍稍吹了几口,喉咙上下滚动的功夫,一碗刺鼻苦涩的药就被喝下肚,连眉毛都不曾皱一下。
仿佛那根本不是什么苦药,只是一碗清水。
人的舌头绝对不会骗人,只是麻痹将它便做了稀松平常罢了。
“清徽,你的脚伤未愈,本不当走动的。”
许清徽闻声低下头去看了看自己的伤脚,说:“我已经在床上躺了好些时候了,若是再躺下去,脚伤没好,人倒是躺呆了。”
沈岱清看着许清徽微努起唇,确实是一副努力掩盖的不大高兴的模样,也只好轻笑着由着她去。
“清徽,你若坐着无趣,便可看看架子上的书。”沈岱清的手指了指书桌对面的架子,接着说,“若是拿不到,和我说一声便是。”
“好。”
于是二人便如此,一人坐在桌前看着满桌的折子,一人靠在架子旁的小几上翻着几本书,二人都没有说话,整个屋子里只有飘飘袅袅的暖香,和翻页的沙沙声。偶尔一只小鸟误打误撞地站在了窗棱旁边,留下几声悠悠的叫声,就又扑着翅膀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