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高登的生日没到,二nainai的生日先到了。
这是二nainai的七十大寿,她家中的大儿子与小儿子分别带着媳妇儿女从县里回到乡下,驴子在屋外拉着磨霍霍作响,窑洞内男人女人欢声笑语,荒凉的黄土高坡上顿时有了生气。
窑洞正中央摆着一张圆桌,各种rou和菜做了一大盆挤在桌上。周遭是男人喝酒撞杯、女人说话吵吵闹闹的声音,李高登夹了些青菜,默默埋着头吃馍馍。
他身边除了铁游,还有一个八九岁模样的女孩,穿了件粉红色纱裙,衬得肤色很黑。她悄悄看了一眼李高登,眼中充满了好奇。
此时,二nainai的两个儿子喝得满脸通红,大声嚷嚷说着李高登听不懂的土话,铁游跟着他们俩喝了好几杯,脸色微红却不见喝醉,反而一直劝酒。
老二喝着酒打量起了李高登,眼冒金星地问:“铁牛,这你家的?不喝酒?跟个漂亮娘们一样……”
李高登气得正想还嘴回去时,铁游却笑着倒了一杯酒,“他不喝,我替他喝。”
老二倒也不在意,和老大一起给二nainai敬酒。二nainai笑得皱纹都在脸上跳动,从口袋里拿出红包,起身给孩子们一人发了一个。出乎意料的是,最后她在李高登面前也放了一个。
李高登不肯要,二nainai拿起桌上的红包,握着他的手塞给他,眉眼笑得藏在皱纹里,说道:“俺知道在山里委屈娃了,忍忍就好了,以后铁牛带你去城里过好日子。”
“铁牛,叔叔两个在城里做工头搞施工队,你要是想,就来县里一起挣钱。”老二顺着nainai说,又看向了李高登,继续嘲笑着他,“不是我说,铁牛,你这是从哪里买的啊?买个男的,只能种地,却是个生不出庄稼的盐碱地呐。”
平白被一个喝得醉醺醺的工头羞辱了一番,李高登心中油然生出一股怒气,气得当时就要下桌,刚站起身被铁游拉住了胳膊,铁游嬉皮笑脸地说:“说出来吓死你们,这是少爷,我没花一分钱,少爷还给我送钱!少爷啊,是高材生,哈佛和斯坦福毕业的,哈佛是什么知道吗?”
铁游满身酒气直冲李高登的鼻子,他厌恶地扭过头并甩开铁游的手,径直离开了餐桌。
没有那些亲戚在耳边吵闹,世界顿时安静了。干燥的热风吹过,连驴子都趴在地安静地休息,睁着一双大眼睛看着他走过。黑狗正在跟一只大黄狗打闹,见李高登出来,立即跑回来,舔起他的手。
除了黑色皮毛,它几乎跟死去的snow一模一样,李高登抱起黑狗,回到窑洞中继续看书。
还是那本书,柯布西耶的《走向新建筑》。
窑洞的设计方案卡壳了很久,李高登一边看着书,一边调整着电脑中的方案。
所谓新建筑,并不一定排斥旧建筑,李高登审视着理论,全身心投入了设计中,他想从几乎没有建造体系的窑洞入手,一定能做出前所未有的东西,说不定能解答他一直以来的问题:建筑的温度。
咬着针管笔苦思冥想之时,门突然嘎啦作响着开了,打断了李高登的思路。
从门口探出来一大一小两个脑袋,一个满脸笑容的中年女人和一个粉色裙子的女孩。
两人忽然闯入,李高登有些尴尬,他记得这人是老二的媳妇,不知道如何称呼她,只能咳了一声,硬着头皮问道:“您有事?”
那女人毫不认生,带着女孩大大咧咧坐在了窑洞窗下的炕上,他平日睡觉的地方。
女人穿着蓝色碎花裙子,大波浪卷发,皮肤很白,看上去是城里人,一双细长的眼睛转来转去,转得李高登心里不太舒服。
“我听铁牛说你是哈佛的,好学校啊,英语一定很厉害吧,”女人搂着女孩,眉飞色舞地说,“我家月月太笨,英语一直拉后腿,那些老师不会教,花了好多冤枉钱都没学好。”
李高登还未回答,就眼睁睁看着女人从那小女孩的包里拿出一个厚重本子,上面印着“暑假作业”四个大字。
“他们男人喝酒也不知道喝到啥时候了,娃的学习可不能耽误,要不是妈生日,我才不来这鸟不拉屎的地方。月月是铁牛表妹,咱都是一家人,既然是高材生,给月月辅导下功课呗。”
摊上件莫名其妙的事,李高登完全不想理她,正要发火赶走她时,又看到小女孩低着头,一副嘟着嘴委屈的表情,眼眶似乎也shi了一片。
李高登叹了一口气,只得对月月说:“拿来,我看看。”
暑假作业都是些基础的英语,李高登拿出铅笔给她改作业,她妈也在一边挤着看,边看边说:“县里没啥环境,不如城里人还没出生就开始学英语,太迟了。我一直要男人多工作挣点钱,以后送娃去市里读书,读个一本嫁个有钱人就出息了。”
李高登假装没听到,只顾着跟月月讲题。
大概是英语太过枯燥,才过了一会女人就开始打哈欠,耷拉着眼皮说:“我去看着我家男人,老师帮我看会孩子学习,有事叫我。”
等她走后,月月长长松了一口气趴在桌上,小板凳上还